一座龐大的(de)垃(la)圾焚(fen)燒(shao)廠(chang)，直挺(ting)挺(ting)地兀立在秦(qin)皇(huang)島市撫寧縣潘官營村(cun)村(cun)口不遠(yuan)(yuan)處的(de)農田里(li)，遠(yuan)(yuan)遠(yuan)(yuan)望(wang)去就像一座孤島。

這座停工已經兩年的(de)垃圾焚燒(shao)廠，現在(zai)顯得破(po)敗不堪。廠區的(de)空(kong)地上滿是雜(za)草，廠房像是灰色水泥板搭(da)起的(de)積木。一座六七十米高的(de)煙囪聳(song)立著(zhu)，俯視著(zhu)這一切。

使(shi)這座擬投資兩(liang)個多億的垃圾焚燒廠被迫停工的，是來自周邊村民的抵制(zhi)。他們手里的武器，除了法律，還有一份中國氣象科(ke)學(xue)研究(jiu)院（以下(xia)簡(jian)稱“中國氣科(ke)院”）為該廠編制(zhi)的環境影響評(ping)價報(bao)告書(shu)（以下(xia)簡(jian)稱“環評(ping)書(shu)”）。

正是由(you)于這(zhe)份環評書(shu)的(de)(de)錯漏百(bai)出，致使(shi)評價結果不可信(xin)，從而成了村(cun)民們起訴環保(bao)部門(men)、阻擊垃(la)圾焚(fen)燒廠建設的(de)(de)重(zhong)要武器。

而中國(guo)(guo)氣科(ke)院(yuan)，也上了國(guo)(guo)家(jia)(jia)環保(bao)部于1月5日發布的(de)通報“黑名單”。包括中國(guo)(guo)氣科(ke)院(yuan)在內(nei)，全(quan)國(guo)(guo)88家(jia)(jia)環評(ping)(ping)機(ji)構受到處(chu)罰或(huo)批評(ping)(ping)。其中有兩家(jia)(jia)被(bei)取(qu)消建(jian)設項(xiang)目(mu)的(de)環評(ping)(ping)資質，另有8家(jia)(jia)被(bei)縮減評(ping)(ping)價范圍。

一直關(guan)注潘官營(ying)項目(mu)的(de)原國(guo)家環保(bao)總局（現(xian)為“國(guo)家環保(bao)部”）環境(jing)工程評(ping)估(gu)中心(xin)專家組成員趙(zhao)章元(yuan)教授，第一時間看到(dao)了這份通報(bao)(bao)，但他對結果并不滿(man)意(yi)。他表示，環保(bao)部的(de)此次通報(bao)(bao)，力度較大，涉及范(fan)圍較廣，但仍有一些(xie)實質性、要害性的(de)問題并沒有特(te)別點出來。

有的報告書內容(rong)完全是(shi)復制而來，甚(shen)至連名字都沒來得(de)及(ji)動(dong)

在遭(zao)受處罰的(de)(de)88家環(huan)評機構中，最嚴重的(de)(de)兩家被(bei)取消了(le)建設項目的(de)(de)環(huan)評資質(zhi)，相關證書限期交回(hui)環(huan)保部。另有兩家環(huan)評機構被(bei)責(ze)令整(zheng)改(gai)6個(ge)月，整(zheng)改(gai)期間不(bu)得(de)承擔環(huan)評工作(zuo)。

這4家遭受最(zui)嚴厲處罰的(de)機(ji)構，都在環(huan)評(ping)過程中出現了“隱瞞(man)有關情況、提供虛假材料，借用(yong)外單位人(ren)員作為環(huan)評(ping)專職技術人(ren)員”的(de)問題。

在民間環(huan)保組織“自然大學”發(fa)起(qi)人馮永鋒看來(lai)，很(hen)多環(huan)評(ping)報告都或多或少存在造(zao)假(jia)(jia)問題(ti)，并(bing)且，“環(huan)評(ping)造(zao)假(jia)(jia)是多方面(mian)的”。

首先(xian)普遍(bian)存在(zai)的(de)(de)問題是(shi)，編(bian)制環(huan)評(ping)報告所投入的(de)(de)工作量往往不足。據(ju)他所知，一個環(huan)評(ping)項(xiang)目至少需要幾個月(yue)的(de)(de)時(shi)間，而(er)有些(xie)環(huan)評(ping)報告幾乎(hu)是(shi)在(zai)一個下午編(bian)制而(er)成的(de)(de)。

趙章元也遇到過類似問題(ti)。他(ta)此前在國(guo)家環保總(zong)局評估中心負責評審環評報(bao)告書(shu)時就(jiu)曾發現，有的(de)(de)報(bao)告書(shu)內容完全是復制而來(lai)。更(geng)讓他(ta)驚訝的(de)(de)是，有的(de)(de)抄襲之嚴重，甚(shen)至連名字都沒來(lai)得及動。

民間環(huan)(huan)保組織、公(gong)眾環(huan)(huan)境(jing)研(yan)究中心主(zhu)任馬軍(jun)也提到類似(si)問(wen)題(ti)：“某些大型項目，由于不論怎樣都會(hui)被批(pi)準，環(huan)(huan)評報(bao)告書都不值得找專業人士(shi)來完成，從網上找些材(cai)料組合一下就是一份環(huan)(huan)評報(bao)告。”

在(zai)馬軍看來，與文本造假同(tong)樣(yang)要(yao)命的(de)，是環(huan)評報告書(shu)自身存在(zai)的(de)科學性(xing)問題，甚至有些內容連最基本的(de)科學常識都不符(fu)合。

他參加(jia)過金沙江阿海水(shui)(shui)(shui)電站的(de)評(ping)價工作。由于水(shui)(shui)(shui)電站大壩(ba)的(de)阻擋，使得上下游的(de)某種珍稀魚類無法自然(ran)交流(liu)。環評(ping)報告給出(chu)的(de)建議卻是：讓人在水(shui)(shui)(shui)壩(ba)下面看(kan)著，發現(xian)這種魚之后，立即撈到上面的(de)水(shui)(shui)(shui)庫里。

不只如此，環評報告(gao)還為這種(zhong)魚想出了第二(er)條(tiao)生路：為它們尋(xun)找替(ti)代(dai)生境(jing)(jing)。但是環評人(ren)員指定為替(ti)代(dai)生境(jing)(jing)的兩條(tiao)小(xiao)河，流程(cheng)短、流量少，與金沙江相比相去甚遠，完全(quan)不具備作為替(ti)代(dai)生境(jing)(jing)的條(tiao)件。

遺(yi)憾的是，這兩(liang)條環(huan)境補(bu)償措施(shi)雖然(ran)有違常理，也被相關專家指出(chu)，但(dan)并(bing)未在(zai)環(huan)評報告書中得到修正。

外(wai)出(chu)多(duo)年(nian)的村民(min)，甚(shen)至死人(ren)、逃犯也在調(diao)查(cha)表上簽(qian)了字

 “相比來講，環評(ping)報告書的公眾參與部分，造(zao)假現象更為嚴(yan)重。”馮(feng)永鋒表示。

趙章元向記者(zhe)介紹，秦皇島撫寧縣潘官營的生活垃(la)圾焚燒廠項目，就(jiu)是環評報告書公眾參與部分造假的典(dian)型案例。

記者手中拿(na)到的(de)這份報告書中稱，公示期間在潘官營村等區(qu)域(yu)發(fa)放公眾參與意見調(diao)查問卷表100份，結(jie)果(guo)“有99人支(zhi)持該項目(mu)在本(ben)區(qu)域(yu)建設，占總人數的(de)99%；所(suo)調(diao)查的(de)人群中均(jun)支(zhi)持本(ben)項目(mu)”。

然而，村民(min)潘志中告訴(su)記者(zhe)，他們(men)按照調查表(biao)進行了逐(zhu)戶核(he)實。結果表(biao)明，相關(guan)的村民(min)和村干部，均(jun)未聽說過這100份(fen)問卷的事。村民(min)們(men)沒見過調查表(biao)，也沒在表(biao)上簽字(zi)。

 更離譜的是，有些外出(chu)多年(nian)的村民，甚至死(si)人、逃犯也在調查表上(shang)簽了字(zi)。

馬軍表示(shi)：“這并不(bu)(bu)(bu)是(shi)公(gong)眾(zhong)參與造假的(de)唯一(yi)方式。”有的(de)環評機(ji)構(gou)在進行公(gong)眾(zhong)參與調查時，總是(shi)先問(wen)“你同(tong)不(bu)(bu)(bu)同(tong)意(yi)××項目的(de)建(jian)設”。如果不(bu)(bu)(bu)同(tong)意(yi)，調查人員轉身就走(zou)；如果同(tong)意(yi)的(de)話，才發放調查問(wen)卷，同(tong)時送(song)點牙膏之(zhi)類的(de)小禮品。

“這(zhe)樣做出(chu)來的調查問(wen)卷當然是"全票通過"。”

 五六年(nian)的時間里，只(zhi)見(jian)過兩本完整(zheng)的環評報(bao)告書

環評報告(gao)中(zhong)，公眾參(can)與部分的造假現象之(zhi)所以十分泛濫，在馬軍看來，很大程度上源(yuan)于環境(jing)影(ying)響(xiang)評價過(guo)程的不夠公開透明。

《環境(jing)影響(xiang)評價法(fa)》第21條規(gui)(gui)定(ding)，除國家(jia)規(gui)(gui)定(ding)需要保密的情形外，對環境(jing)可能造成重大影響(xiang)、應當編制環境(jing)影響(xiang)報(bao)告書的建(jian)設項(xiang)目，建(jian)設單(dan)位(wei)應當在報(bao)批建(jian)設項(xiang)目環境(jing)影響(xiang)報(bao)告書前，舉(ju)行(xing)論證會、聽證會，或者(zhe)采取其他形式，征求有關單(dan)位(wei)、專家(jia)和公眾的意見(jian)。

但(dan)讓馬軍擔心的(de)是(shi)，這(zhe)里所說的(de)“形式”，成了(le)不少建(jian)設單位可以鉆的(de)空子(zi)。征詢(xun)公(gong)眾(zhong)意見的(de)方式，聽證(zheng)(zheng)會不是(shi)唯一的(de)選(xuan)項，論證(zheng)(zheng)會、研討會等同樣也符合規定。很(hen)多單位理所當然(ran)地選(xuan)擇了(le)后者，“因為它們不像聽證(zheng)(zheng)會那樣是(shi)公(gong)開的(de)、面向公(gong)眾(zhong)的(de)”。這(zhe)樣，本應(ying)有(you)的(de)聽證(zheng)(zheng)環節(jie)，就被“偷梁換柱”了(le)。

即便如此，環(huan)(huan)評報告(gao)書(shu)在正式出爐后，哪怕已經被相(xiang)關環(huan)(huan)保部(bu)門(men)(men)審核通過，公眾依(yi)然很難見到(dao)它的(de)全本。環(huan)(huan)保NGO（非政(zheng)府(fu)組織(zhi)）工(gong)作者毛達告(gao)訴記者，他從事環(huan)(huan)保工(gong)作有五六年(nian)的(de)時(shi)間了，只見過兩本完整的(de)環(huan)(huan)評報告(gao)書(shu)，并且還是通過民眾起訴環(huan)(huan)保部(bu)門(men)(men)或建(jian)設單位的(de)方(fang)式獲得的(de)。一般情況下，環(huan)(huan)保部(bu)門(men)(men)公示的(de)環(huan)(huan)評書(shu)多是簡本，“只有兩三頁紙，也就相(xiang)當于(yu)一個保證書(shu)”。

某家環(huan)評機構即便不(bu)守規定，只要能(neng)幫建(jian)設單(dan)位順利過關，就能(neng)迎來(lai)源源不(bu)斷(duan)的客(ke)戶

在這場企業、政(zheng)府、公眾的(de)博(bo)弈中，不(bu)能(neng)參與環(huan)境(jing)決策(ce)，甚(shen)至不(bu)知情的(de)公眾往往處于弱(ruo)勢的(de)一方。

 “公(gong)眾與建設項目的利益切身相關(guan)，卻被撇在(zai)建設項目之(zhi)外，沒有(you)知情、參與、決策的權力，”馮永鋒說，“這是(shi)很恐怖的事。”

在馬(ma)軍看來，要破(po)解(jie)這一難題，加強環(huan)評管理只是(shi)(shi)其(qi)中的一部分。畢竟(jing)，環(huan)評機構僅僅是(shi)(shi)這個博弈(yi)鏈條中的一環(huan)。

毛達(da)指(zhi)出，這里(li)其實出現(xian)了一個(ge)“惡循(xun)環(huan)(huan)”。比(bi)如，某(mou)家(jia)環(huan)(huan)評(ping)機構即便不(bu)(bu)守規(gui)定(ding)，只要(yao)能幫(bang)建設單位(wei)順利過(guo)關，就(jiu)能迎來源(yuan)源(yuan)不(bu)(bu)斷的客戶；由于環(huan)(huan)評(ping)的不(bu)(bu)規(gui)范甚至造假，更不(bu)(bu)可能得到(dao)公(gong)開；一旦不(bu)(bu)公(gong)開，造假可能變得更加肆無忌憚(dan)。

“再加上所(suo)受的各種(zhong)誘(you)惑和(he)壓力(li)，環評機構也就慢(man)慢(man)有了"預設的立(li)(li)場"。”馬(ma)軍表示，環保部的通報文(wen)件中，所(suo)提(ti)(ti)及的環評師(shi)出借證書、提(ti)(ti)供虛假材料、項(xiang)目承接不規范(fan)等等，只是達到(dao)這一立(li)(li)場的手段。

同樣的，環保部門與地方政府、地方政府與建設單位，相互制約非常厲害。“這往(wang)往(wang)會造成(cheng)站得住的頂不住，頂得住的站不住。”馬軍(jun)說。

因此(ci)，還需(xu)從(cong)環(huan)評制(zhi)度(du)本(ben)(ben)身(shen)著(zhu)手。《環(huan)境影響評價(jia)法(fa)》自2003年實施以來，已經走(zou)過10個(ge)年頭。“這部(bu)法(fa)規的(de)設立(li)，具有里程碑式的(de)意義(yi)。”但馬軍同(tong)時認為，“它所邁的(de)步子還是太小，對(dui)環(huan)評制(zhi)度(du)本(ben)(ben)身(shen)，也(ye)存在(zai)很大的(de)掣(che)肘。”

“實現信息公開，鼓勵公眾參與，將暗箱操作的(de)過(guo)程放到(dao)陽光(guang)下(xia)，這才是破解(jie)環評制度難題的(de)根本方法。”馬(ma)軍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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