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方監(jian)管(guan)因(yin)何長期(qi)“失明”?

——地方環(huan)保官(guan)員只是替罪羊?

無論是早(zao)前中(zhong)衛工業(ye)(ye)園區的美利(li)紙業(ye)(ye)，還是后(hou)來的騰格里工業(ye)(ye)園區、明盛染化，或(huo)是污染事實(shi)剛(gang)剛(gang)“浮出水面(mian)”的榮華(hua)公司、大(da)漠(mo)(mo)藥業(ye)(ye)，《中(zhong)國經濟周刊》記者經梳理發(fa)現，所有這些被(bei)查處(chu)的沙漠(mo)(mo)排污事件均源于媒(mei)體的曝光(guang)或(huo)中(zhong)央層面(mian)的監(jian)督(du)。

近在咫尺的惡性排污行為，為何(he)逃過了地方環境(jing)監管部門的“法眼”?

去年(nian) 9月，當媒體曝光了騰格里(li)經(jing)濟技術開(kai)發區(qu)的污(wu)染事件后，該區(qu)環保(bao)安監局長(chang)在(zai)接受采(cai)訪時仍用“人格擔保(bao)”不存在(zai)沙漠排污(wu)現象。

瀏(liu)覽(lan)武威(wei)市委宣(xuan)傳部提供的新聞通(tong)稿，并查(cha)閱(yue)了“榮華(hua)公司污(wu)染事件”的新聞報道(dao)，記者沒有找到最(zui)初揭露該事件的是何(he)組織或個人，所有表述均為“有關部門調(diao)查(cha)發現(xian)”。

“這個還真不(bu)清(qing)楚，應該是(shi)比省一級(ji)更高(gao)的部門吧!?”武威市委宣傳部副部長(chang)連(lian)貴琦如此解釋“有關部門”，但他承認不(bu)是(shi)被當(dang)地環保部門發現的。

蘭州大學環(huan)境(jing)工程研究所張(zhang)明泉教授直言，沙(sha)漠(mo)頻遭(zao)污染的(de)關鍵是地方(fang)有關部門“監管、執法(fa)(fa)不到位”。他表示，“現在環(huan)保監管機(ji)構不斷壯大，法(fa)(fa)律法(fa)(fa)規也更加健全，但污染卻(que)在加劇，這里(li)面存在地方(fang)保護(hu)的(de)因素。”

在(zai)今年的全(quan)國兩會上(shang)，新(xin)任(ren)環保部部長陳吉寧就騰格里沙漠污(wu)染(ran)問(wen)題(ti)(ti)回應中外記者：“對新(xin)產生(sheng)的問(wen)題(ti)(ti)，一旦核實確(que)認后，將嚴肅處(chu)理，決不(bu)允許‘下不(bu)為(wei)例’，不(bu)能一而再、再而三出現這個問(wen)題(ti)(ti)。”

但(dan)武威(wei)環保部(bu)門還是“失明”了。榮華公司“頂風作(zuo)案”后，甘肅省環保廳在3月(yue)16日召開(kai)了“全(quan)省沙漠地區(qu)涉(she)水企業排查動員部(bu)署(shu)視(shi)頻(pin)會(hui)”，要(yao)求對全(quan)省各地沙漠地區(qu)涉(she)水企業開(kai)展為期兩周的“地毯式”排查。

記者就此與(yu)甘肅省環保廳(ting)聯系，但直至截(jie)稿(gao)，該廳(ting)宣教處沒有向《中國經濟周刊(kan)》提(ti)供(gong)此次排查的結果。

去年至(zhi)今(jin)，甘、寧(ning)、內蒙(meng)(meng)古三省區(qu)(qu)(qu)針對騰格(ge)里(li)沙漠(mo)污染事件(jian)，均啟動(dong)了(le)(le)問責(ze)程序，對監(jian)管(guan)不(bu)力的(de)責(ze)任人分(fen)別(bie)進行了(le)(le)處(chu)理。甘肅省共(gong)有6人被停職(zhi)(zhi)審(shen)查(cha)，包括武(wu)威市(shi)、涼(liang)州區(qu)(qu)(qu)兩級環(huan)保(bao)局(ju)的(de)局(ju)長(chang)、分(fen)管(guan)副(fu)局(ju)長(chang);寧(ning)夏回族自治區(qu)(qu)(qu)也做(zuo)出了(le)(le)對中(zhong)衛市(shi)環(huan)保(bao)局(ju)局(ju)長(chang)、分(fen)管(guan)副(fu)局(ju)長(chang)、環(huan)境監(jian)察支(zhi)隊(dui)隊(dui)長(chang)免(mian)職(zhi)(zhi)，副(fu)支(zhi)隊(dui)長(chang)行政撤職(zhi)(zhi)的(de)處(chu)分(fen);內蒙(meng)(meng)古自治區(qu)(qu)(qu)的(de)處(chu)理最(zui)為嚴(yan)厲，從自治區(qu)(qu)(qu)環(huan)保(bao)廳到(dao)阿拉善盟、阿左旗(qi)、開發區(qu)(qu)(qu)以及(ji)兩級環(huan)保(bao)部門共(gong)24人受到(dao)黨紀政紀處(chu)分(fen)。

即便如此，許多環保人(ren)士仍覺(jue)得(de)“力度(du)不(bu)夠(gou)”。內蒙古沙產(chan)業、草產(chan)業協會專家(jia)何西(化名)說：“不(bu)抓(zhua)環保就是地方黨政‘一把(ba)手’的不(bu)稱(cheng)職!環保部門官員只是‘替罪(zui)(zui)羊’，過(guo)不(bu)了多久‘換個馬(ma)甲’還會復(fu)出。如果對監管失(shi)職的官員按瀆職罪(zui)(zui)論(lun)處(chu)，可(ke)能會更(geng)有威(wei)懾。”

何西還(huan)表示，沙漠排污(wu)事件折射出經濟發展(zhan)與(yu)環境保護(hu)之間的矛盾，歸根結底是政績觀與(yu)地方GDP在作祟(sui)。

企業排污為(wei)何有(you)恃無恐(kong)?

——守法成(cheng)本高(gao)，違法成(cheng)本低?

如(ru)果不是沙丘移動(dong)暴露出排污(wu)暗管，也(ye)許中辦督查組也(ye)很難發(fa)現大漠藥業(ye)的(de)齷齪。但在(zai)“非常時期”仍利用暗管滲坑向沙漠排污(wu)的(de)行為，著實(shi)令人震驚(jing)。

何西表示(shi)，沙(sha)(sha)漠排(pai)污(wu)具有(you)隱蔽性，不像在江(jiang)河中排(pai)污(wu)，沿江(jiang)河一般都有(you)居民點，容(rong)易被(bei)舉報。而沙(sha)(sha)漠周邊(bian)都是無人(ren)區(qu)，氣溫高，污(wu)水蒸(zheng)發得快，沙(sha)(sha)丘移動也(ye)快，現場很容(rong)易被(bei)遮蓋，所以(yi)企(qi)業有(you)僥(jiao)幸心理。

3月13日，榮華公司(si)環境違法事件(jian)發(fa)生后，涼州(zhou)區環保(bao)局(ju)依據新《環保(bao)法》、《水污(wu)染防治(zhi)法》，對(dui)榮華工貿公司(si)罰(fa)款總計3003105元(yuan)，追繳自調試和生產以(yi)來排污(wu)費180621元(yuan)。根據損害評(ping)估(gu)報告，核算排污(wu)造(zao)成的損害，責令其(qi)承擔生態修復費用。

有媒體曾報道，榮華公司被重罰(fa)300多萬(wan)元是“按日計罰(fa)”。但武威市(shi)委宣傳部(bu)否定了這(zhe)一說法(fa)，稱(cheng)是對“設置暗管排(pai)放水污(wu)染物”、“污(wu)染物超標排(pai)放”等6項環境違法(fa)行為的罰(fa)款總額。

“對(dui)于生(sheng)態極(ji)其(qi)脆弱(ruo)的沙漠，排污會引發生(sheng)態災難，用(yong)錢是無(wu)法修復的。”何西認為“300萬(wan)罰款(kuan)”并不(bu)重，“要(yao)讓(rang)企業對(dui)環境存(cun)有敬畏，必須要(yao)對(dui)敢(gan)于犯戒者(zhe)做出讓(rang)其(qi)傾家蕩產的處罰，甚至于動用(yong)刑罰。”

據《中國經濟周(zhou)刊》記(ji)者了解，騰格里工(gong)業園(yuan)區(qu)(qu)污(wu)染(ran)(ran)事(shi)件(jian)除了對24名責任人做出處理，并沒有對園(yuan)區(qu)(qu)或企業進(jin)行(xing)相應的經濟處罰(fa);明盛(sheng)染(ran)(ran)化與大漠(mo)藥業污(wu)染(ran)(ran)事(shi)發后(hou)，中衛市公安局以涉嫌違法排污(wu)行(xing)為先后(hou)對兩家公司(si)進(jin)行(xing)立案調查，法人代表(biao)都已取(qu)保候審，行(xing)政處罰(fa)尚未做出。

“上周是明盛案第二(er)次(ci)開庭，結(jie)果還不太清楚。”4月2日，中衛(wei)工(gong)業園(yuan)區環(huan)保分局局長袁波告(gao)訴記者，過去由于(yu)環(huan)保設施運(yun)行不正(zheng)常、排污不達標等違(wei)規(gui)行為，曾多(duo)次(ci)處罰過明盛染化，合計(ji)大約罰過8萬多(duo)元。

張明泉教(jiao)授認為“守(shou)法成本(ben)高，違法成本(ben)低”是(shi)現實(shi)情況(kuang)，雖然被稱為“有(you)牙(ya)齒”的新《環保法》從今年1月1日起正式(shi)實(shi)施，但他希望無(wu)論是(shi)官員(yuan)還是(shi)企業，要有(you)職業道德與環境倫理。

3月13日，寧(ning)夏(xia)回族自(zi)(zi)治(zhi)區(qu)副主席、中衛市(shi)(shi)委書(shu)記馬(ma)廷禮在“全(quan)市(shi)(shi)環保工(gong)作誓師大會(hui)(hui)”上“自(zi)(zi)揭傷疤”：一些企業受(shou)經(jing)濟利益(yi)驅(qu)動(dong)，不(bu)履行保護環境的基本社會(hui)(hui)責任，甚(shen)至違法違規、無視監管……藍豐、華御(yu)、瑞(rui)泰3家企業對市(shi)(shi)委、市(shi)(shi)政府(fu)和環保部門的停產整頓(dun)要求置若(ruo)罔聞，繼續將未經(jing)處理的不(bu)達標廢水(shui)排入蒸發(fa)池。

馬廷(ting)禮(li)在(zai)會(hui)上還點名批評(ping)了給中(zhong)衛“惹禍”的(de)(de)明盛染化，只(zhi)不過這次“挨批”的(de)(de)是該(gai)公司位于中(zhong)衛工業園的(de)(de)新廠，他指出(chu)該(gai)廠“在(zai)未建(jian)成(cheng)污(wu)水處理站、危險廢物儲存庫等重要環保設施(shi)的(de)(de)情況下，投入試生產”。

騰格里沙漠(mo)的地下水安(an)全嗎?

——內(nei)流域(yu)地下水污染(ran)永遠循環不掉?

新世紀以來，大(da)批高污(wu)染、高耗(hao)能企業(ye)從東(dong)部(bu)地(di)區蜂擁(yong)而(er)至，干旱(han)缺(que)水(shui)的(de)西部(bu)地(di)區“水(shui)危機”進一步(bu)加劇，而(er)沙漠之水(shui)則尤為(wei)珍貴。

由于騰(teng)格里沙(sha)(sha)(sha)漠(mo)周邊(bian)布局(ju)的(de)煤化工、造(zao)紙、醫藥等高耗水企業持續數(shu)年的(de)抽采，沙(sha)(sha)(sha)漠(mo)地(di)區地(di)下水位急劇(ju)下降，眾多(duo)植被與湖泊消(xiao)失，而工業排放的(de)大量污水又“反哺”回沙(sha)(sha)(sha)漠(mo)，為地(di)下水安(an)全留下巨(ju)大隱患。

張明泉教授堅持認為西部地區(qu)上馬工業項目要(yao)慎重，尤其是高耗水、高排(pai)放的項目。

2011年曾有媒體報道，內蒙古(gu)水(shui)(shui)(shui)資(zi)源的缺口在(zai)10億立(li)方(fang)米以上。在(zai)騰格里工業園區，工業用水(shui)(shui)(shui)一(yi)直是“軟肋”，該園區大量投產與在(zai)建項(xiang)目均(jun)屬高耗(hao)水(shui)(shui)(shui)項(xiang)目，除(chu)了使用少量黃河水(shui)(shui)(shui)，園區已(yi)對(dui)地下水(shui)(shui)(shui)高度依賴。

2012年7月，阿拉善行署督(du)查(cha)室發布《關于騰格里工業(ye)(ye)(ye)園(yuan)區規劃建(jian)設進展(zhan)及企業(ye)(ye)(ye)入(ru)駐(zhu)情況的(de)督(du)查(cha)報(bao)告(gao)》，報(bao)告(gao)指出：園(yuan)區生(sheng)產、生(sheng)活(huo)用水主要依靠開采地下水。隨著慶華公司和(he)金石鎂業(ye)(ye)(ye)項(xiang)目的(de)建(jian)成投產，僅依靠地下水已(yi)不能滿(man)足園(yuan)區長(chang)遠發展(zhan)需(xu)要。為(wei)此，盟(meng)里已(yi)決定從盟(meng)內調配(pei)900萬立方(fang)米黃河水指標，重(zhong)點解決慶華公司和(he)金石鎂業(ye)(ye)(ye)項(xiang)目用水;另外，通過積極(ji)協調，寧夏中衛市(shi)同意(yi)每年向園(yuan)區供應2000萬立方(fang)米黃河水。

同(tong)年底，內蒙古(gu)自(zi)治(zhi)區(qu)施行了《節約(yue)用(yong)水(shui)條(tiao)例》，要求：新(xin)建(jian)(jian)、改建(jian)(jian)、擴(kuo)建(jian)(jian)的高耗水(shui)工(gong)業項目，禁止擅自(zi)使用(yong)地下水(shui)。

然而，時(shi)過三年，依靠地(di)下水(shui)(shui)的現狀并未(wei)改觀。今年3月18日，在(zai)內蒙古自治區(qu)督查組與騰格(ge)里(li)開發區(qu)企業(ye)的座談會上，督查組向(xiang)慶(qing)華(hua)公(gong)司發問，企業(ye)打(da)39眼井是出(chu)于(yu)什么考(kao)慮?有(you)什么取水(shui)(shui)方案(an)?慶(qing)華(hua)公(gong)司一位負(fu)責人回答，由(you)于(yu)沒(mei)(mei)有(you)黃河水(shui)(shui)，打(da)井用于(yu)過渡，沒(mei)(mei)有(you)取水(shui)(shui)方案(an)。

甘肅武威的(de)現狀(zhuang)同樣堪憂，在“關井(jing)壓田”及國家斥巨資對石羊河流(liu)域治(zhi)理(li)后(hou)，水(shui)資源狀(zhuang)況有所緩解，但近年來榮(rong)(rong)華(hua)(hua)公司(si)卻上馬了一批高耗水(shui)項目。涼州區委宣傳部一位負責(ze)人坦言，榮(rong)(rong)華(hua)(hua)公司(si)的(de)工業用水(shui)來自地下水(shui)與石羊河。

由于臨近黃(huang)河，寧(ning)夏(xia)中衛(wei)的水(shui)資源要豐裕得多，但之前也曾被(bei)曝開采(cai)地下水(shui)。

去年(nian)5月，寧夏回族自治(zhi)區公布了“2013年(nian)最(zui)嚴格(ge)水(shui)(shui)資源(yuan)管理制度及(ji)節水(shui)(shui)型社會建設情況”考核結果，中衛市使用黃河水(shui)(shui)總(zong)量7.41億立(li)(li)方米(mi)(mi)，超過指標1.78億立(li)(li)方米(mi)(mi)，而萬元工業增加值用水(shui)(shui)量為76立(li)(li)方米(mi)(mi)，排(pai)名全區最(zui)高(gao)。

在過(guo)度(du)開采地下水的同時，企業(ye)又將污(wu)水排放至沙漠，已(yi)危及沙漠地下水的安(an)全。

記者(zhe)在(zai)采訪(fang)中得知，截至目前，除甘肅(su)榮華公司污(wu)染事件的地下水正(zheng)在(zai)等待(dai)檢測結(jie)果外，其余(yu)幾起污(wu)染事件的地下水檢測結(jie)果均為“合格”。

對于這樣(yang)的結論，外界不少人心存疑慮。曾經在騰格里工業園區污(wu)染現場打過觀測井(jing)的工人說，“井(jing)打了40米，水(shui)的顏色還是(shi)黃的。那水(shui)根本(ben)吃不成!”

張明泉非常擔憂，“大氣污(wu)染(ran)，一股風就吹走(zou)了，兩到(dao)三天能循(xun)環一次。河流污(wu)染(ran)，如(ru)果把污(wu)染(ran)源關閉(bi)，自然循(xun)環周期是16天。而地(di)下水(shui)受(shou)到(dao)污(wu)染(ran)，循(xun)環周期要在千年以上，這還是在外流域，沙漠(mo)、戈壁灘、河西(xi)走(zou)廊屬(shu)于內流域，污(wu)染(ran)物(wu)要進(jin)入(ru)地(di)下水(shui)恐怕永遠循(xun)環不掉。”

記者在調查中發現(xian)，如今，位于騰格里工業園對(dui)面的(de)(de)(de)特莫烏(wu)拉(la)嘎查(村)的(de)(de)(de)唯一一戶牧民敖云巴圖(音)，還放牧著100多只羊、30多峰駱駝(tuo)。他(ta)說，近年(nian)來，水(shui)井(jing)的(de)(de)(de)水(shui)受(shou)到污染(ran)，只能供(gong)羊與駱駝(tuo)飲用(yong)，人吃(chi)的(de)(de)(de)水(shui)則要(yao)到遠(yuan)處的(de)(de)(de)住宅小區去(qu)拉(la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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