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(li)生產線已經不賺錢，為何還要開著爐子“燒錢”?——河北邢臺環保現狀蹲點(dian)記

“說(shuo)(shuo)環保(bao)影響經(jing)濟發展，是個偽命(ming)題!”河北省沙河市(shi)副市(shi)長裴沛華答(da)得鏗鏘有(you)力(li)。記者追問：“真這(zhe)么覺得嗎?”他(ta)有(you)點臉紅，又(you)補充說(shuo)(shuo)：“當然，短期內壓力(li)還(huan)是比(bi)較大的。應該說(shuo)(shuo)這(zhe)是轉(zhuan)型的陣痛。”

2014年7月之前(qian)，河北邢臺(tai)的(de)空氣質量(liang)在全國74個(ge)重(zhong)污染城(cheng)市中持續排(pai)名倒數第一。這個(ge)以(yi)重(zhong)工業(ye)為(wei)主的(de)城(cheng)市，如今雖然(ran)摘掉了“倒數第一”的(de)帽子，卻依然(ran)形勢(shi)嚴峻。記(ji)者(zhe)近(jin)日前(qian)往邢臺(tai)蹲點采訪，看看在環保和經濟下行的(de)雙重(zhong)壓力下，這個(ge)霧(wu)霾“重(zhong)災區”內政(zheng)府(fu)、企(qi)業(ye)、民眾到底在如何抉擇?

以前能掙個茶葉蛋錢，現在開著爐子“燒錢”

鋼鐵、水泥、玻璃是(shi)邢(xing)臺(tai)支柱產(chan)業(ye)，三個(ge)行業(ye)產(chan)值(zhi)占邢(xing)臺(tai)工業(ye)總量近40%。在這個(ge)重工業(ye)主導、能源消耗巨大(da)的(de)城市(shi)，空氣質(zhi)量長期(qi)排在倒(dao)數第一的(de)尷尬曾經(jing)讓當地人(ren)倍感汗顏，卻又不忍“痛下決心(xin)”。

然而，霧(wu)霾籠(long)罩和倒逼之(zhi)下，邢臺正(zheng)經歷著一(yi)場轉型的陣(zhen)痛。

“過去我們(men)生產一平方米玻璃能(neng)掙個茶葉蛋錢，現在不(bu)僅什么(me)也賺(zhuan)不(bu)了，還得開(kai)著(zhu)爐子‘燒(shao)錢’”，沙河長城玻璃有(you)限公司環保科長李兵辰(chen)說，玻璃生產線從點火(huo)到出成品得一個月，一旦熄了火(huo)要等它從1600多攝氏度自然冷卻，點一次火(huo)成本差不(bu)多1個多億(yi)，所以不(bu)能(neng)輕易(yi)停，賠錢也得燒(shao)著(zhu)。

邢臺沙河市是國內(nei)重要的玻(bo)璃(li)產(chan)地，其氟化(hua)玻(bo)璃(li)產(chan)能(neng)占全國近(jin)20%，占本市GDP約40%。2013年(nian)以來，河北(bei)大力整(zheng)治(zhi)大氣污(wu)染(ran)，邢臺也在“減(jian)(jian)污(wu)染(ran)、壓(ya)產(chan)能(neng)”的大潮中不斷自我加壓(ya)。近(jin)年(nian)來，沙河市已經關(guan)停了(le)90多條生產(chan)線，目前還剩(sheng)52條。記者(zhe)走訪(fang)的幾家(jia)玻(bo)璃(li)廠負責人反映，今年(nian)訂單比去年(nian)同期明(ming)顯(xian)減(jian)(jian)少，以前是日(ri)夜(ye)生產(chan)，“現在銷量減(jian)(jian)少，都不需要上夜(ye)班了(le)”。

在臨城奎山(shan)冀東水(shui)泥(ni)有限(xian)公司，偌大的工(gong)廠(chang)內靜(jing)悄(qiao)悄(qiao)的。企(qi)業(ye)負責人表示，房地(di)產行業(ye)不景氣，水(shui)泥(ni)缺乏銷路，從去年(nian)10月起就停(ting)工(gong)了(le)(le)(le)，2015年(nian)春節后開工(gong)了(le)(le)(le)半個月，倉庫滿了(le)(le)(le)就又停(ting)工(gong)了(le)(le)(le)，算(suan)上人工(gong)和管(guan)理(li)成本，企(qi)業(ye)每(mei)個月虧損近2000萬元。

據臨城縣(xian)環保局(ju)局(ju)長張冀峰介紹，從2013年9月至2014年底，臨城縣(xian)關停了(le)近千家(jia)大(da)大(da)小小的(de)水泥企業。原有的(de)68家(jia)選礦企業也(ye)僅剩(sheng)5家(jia)，而(er)且都(dou)在停產(chan)中。

環保是紅線：要么扛住(zhu)，要么退出

轉型的抉(jue)擇(ze)充滿傷痛，但“環保(bao)是紅線(xian)，不(bu)得不(bu)做(zuo)”已經在當地形成基本共識(shi)。

2013年，沙河市(shi)全年財政收(shou)入21.7億(yi)元(yuan)(yuan)，2014年只有(you)19.2億(yi)元(yuan)(yuan)，下降11.6%。根(gen)據邢臺市(shi)的統計，2014年因(yin)為大氣(qi)污染治理，規模以上(shang)工業(ye)企業(ye)關停68家，減產198家，減少產值279億(yi)元(yuan)(yuan)，直接(jie)影(ying)響(xiang)GDP增幅3.4個百分(fen)點。因(yin)部分(fen)支柱行業(ye)企業(ye)關停搬遷(qian)，減少稅收(shou)6.15億(yi)元(yuan)(yuan)。

邢(xing)臺(tai)一些(xie)受訪政府官(guan)員坦言，從短期看(kan)，尤其(qi)是在(zai)邢(xing)臺(tai)這(zhe)樣一個重(zhong)工業(ye)主(zhu)導的城市，環境(jing)治理不斷加壓的確(que)會影響企業(ye)效(xiao)益和地方(fang)經濟發展(zhan)，但如果找(zhao)不到(dao)平(ping)衡，“甚至繼續(xu)放任(ren)，只會‘自取滅亡(wang)’，所以只能忍痛調(diao)整產(chan)業(ye)結構這(zhe)一條(tiao)道”。

很多企業的思路已經非(fei)常清晰：“要么扛住，要么退出”。

一些企(qi)業負責人(ren)表示要扛(kang)著，等待經濟形勢好(hao)轉，也有不(bu)少企(qi)業頂(ding)不(bu)住壓力(li)退出(chu)了(le)市(shi)(shi)場。一家水泥企(qi)業負責人(ren)說(shuo)(shuo)，我們老(lao)板干(gan)這行很多年了(le)，對市(shi)(shi)場形勢總是判斷(duan)得很清楚，但現在(zai)，連(lian)他也說(shuo)(shuo)看不(bu)準了(le)，“我們現在(zai)不(bu)說(shuo)(shuo)掙錢，能生存下來(lai)就是勝(sheng)利”。

德(de)龍鋼(gang)鐵公司(si)總經理闞永海說(shuo)：“環(huan)保(bao)倒逼(bi)企業轉型(xing)升級，這(zhe)個(ge)事必須做(zuo)(zuo)，早做(zuo)(zuo)比晚做(zuo)(zuo)好。”他介紹說(shuo)，雖(sui)然(ran)經營困(kun)難(nan)，但環(huan)保(bao)投入沒停，去年(nian)環(huan)保(bao)投入2.4億元，直接使得噸鋼(gang)環(huan)保(bao)成本由過去的(de)(de)100元提(ti)高到140元，在行(xing)業內(nei)屬于偏(pian)高的(de)(de)。但是(shi)，通過加(jia)強管理、提(ti)高產品附(fu)加(jia)值等，消(xiao)化了一(yi)(yi)部分環(huan)保(bao)投入的(de)(de)損失(shi)，今年(nian)一(yi)(yi)季度仍(reng)然(ran)實(shi)現了盈(ying)利(li)。

不少企(qi)業(ye)正在(zai)尋求通過(guo)延(yan)伸(shen)產(chan)業(ye)鏈等方式走出困境。在(zai)沙河，玻(bo)(bo)璃(li)企(qi)業(ye)都在(zai)著力(li)做玻(bo)(bo)璃(li)深(shen)加工，延(yan)伸(shen)產(chan)業(ye)鏈條，生(sheng)產(chan)鍍膜玻(bo)(bo)璃(li)、門窗等，超(chao)薄超(chao)厚特種玻(bo)(bo)璃(li)，差異化生(sheng)產(chan)。邢(xing)臺(tai)市(shi)發改(gai)委環資科科長王素敏說，近年來(lai)邢(xing)臺(tai)市(shi)關(guan)停壓減高(gao)耗能(neng)高(gao)污(wu)染企(qi)業(ye)，發展節能(neng)環保產(chan)業(ye)、裝備制造(zao)產(chan)業(ye)、現代服(fu)務業(ye)等，努(nu)力(li)盡早渡過(guo)陣痛(tong)期。

財(cai)力困難(nan)、失(shi)業(ye)凸(tu)顯，眼前的困難(nan)怎么過?

“壯(zhuang)士斷(duan)腕”固(gu)然氣壯(zhuang)山河，但“斷(duan)腕”的(de)痛苦卻分擔到(dao)了社會的(de)每一個神經末(mo)梢：基層(ceng)工作(zuo)人員、企(qi)業、普(pu)通民(min)眾(zhong)。

在當地眾(zhong)多勞動密(mi)集型的行(xing)業(ye)(ye)里，老板們(men)轉行(xing)就意味著有大(da)批人(ren)(ren)要失業(ye)(ye)。記者采訪時，一些(xie)企業(ye)(ye)表示目前仍在全額(e)發工(gong)資留住工(gong)人(ren)(ren)，等待(dai)市場行(xing)情好轉，但也(ye)有不少(shao)(shao)企業(ye)(ye)關(guan)(guan)停導致大(da)量工(gong)人(ren)(ren)失業(ye)(ye)或收(shou)入減(jian)少(shao)(shao)。邢臺(tai)市統計(ji)顯示，因企業(ye)(ye)關(guan)(guan)停、限產，2014年全市減(jian)少(shao)(shao)就業(ye)(ye)崗位(wei)近(jin)萬個，相關(guan)(guan)行(xing)業(ye)(ye)職工(gong)人(ren)(ren)均年收(shou)入減(jian)少(shao)(shao)4500元。在整(zheng)個河(he)北，產能淘汰(tai)涉及(ji)的人(ren)(ren)員(yuan)安置數量遠(yuan)遠(yuan)大(da)于此。

這是問題之一。

 另一(yi)(yi)個問題是伴隨著壓力(li)而生的抵觸情緒。一(yi)(yi)些企業負(fu)責人表(biao)示，老板(ban)們都認(ren)同環保、也支(zhi)持環保，但(dan)是當企業投入巨大時，政(zheng)(zheng)府(fu)的補貼(tie)政(zheng)(zheng)策一(yi)(yi)直沒(mei)能兌現。比如，要求(qiu)(qiu)企業推行(xing)“煤改氣(qi)”，但(dan)天然氣(qi)供應沒(mei)有引入競爭，一(yi)(yi)定程度上存在(zai)價格壟斷;又如從(cong)全國看，其他省市一(yi)(yi)些同行(xing)沒(mei)有脫(tuo)硫脫(tuo)硝的硬性要求(qiu)(qiu)，使(shi)得本地企業成本增加在(zai)市場競爭中處于不利。

在(zai)普通民(min)眾(zhong)中間，抵觸情緒主要來自于環保工作(zuo)帶來的(de)生活成(cheng)本增加。如推廣潔凈型煤，即使市縣兩級政(zheng)府都給予補(bu)貼，但一(yi)噸潔凈型煤的(de)售價還是要比普通煤貴約200元。

這其(qi)實暴露了另一個問題：地(di)方(fang)(fang)財(cai)力(li)不(bu)足。事實上，在經濟下(xia)行壓力(li)本來就(jiu)巨(ju)大的當前，環(huan)(huan)保(bao)的壓力(li)讓地(di)方(fang)(fang)財(cai)力(li)不(bu)僅不(bu)足以落實各種補貼(tie)和推廣，連環(huan)(huan)保(bao)部門的工資都發(fa)不(bu)下(xia)去，一些縣(xian)環(huan)(huan)保(bao)部門只好(hao)靠罰(fa)款維(wei)持(chi)辦公(gong)經費。“企業(ye)大量(liang)停產，連罰(fa)款都罰(fa)不(bu)了。”一名基(ji)層環(huan)(huan)保(bao)官員說，某縣(xian)工資發(fa)不(bu)下(xia)去，只剩下(xia)環(huan)(huan)保(bao)局長自己去執法(fa)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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