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聲(sheng)稱(cheng)將“生態立(li)縣”放在(zai)首(shou)位的地區，域內卻存(cun)在(zai)煤企長期違法排(pai)污(wu)，甚至在(zai)中央(yang)環(huan)保督察(cha)“回頭(tou)看”現場(chang)仍有(you)當地基層干部公(gong)然(ran)為污(wu)染企業“站(zhan)臺”——督察(cha)組的一紙通(tong)報，讓(rang)環(huan)保“假面”無(wu)處遁形。  

記者近日從(cong)生態環境(jing)部(bu)獲悉，中(zhong)央第一環保督(du)察組在(zai)河南(nan)省開展督(du)察“回頭看”時發現，位于洛陽市新安縣的(de)義煤(mei)(mei)集團新義煤(mei)(mei)業(ye)有(you)限公司（下稱“新義煤(mei)(mei)礦”），存在(zai)粗(cu)放(fang)(fang)治污(wu)、廢水(shui)超標直(zhi)排(pai)、煤(mei)(mei)泥違規堆放(fang)(fang)等多項問題。自稱2016年2月已(yi)停產(chan)的(de)企業(ye)，直(zhi)至督(du)察組到達前仍在(zai)實際(ji)運行(xing)。  

對此，當(dang)地(di)政(zheng)府似乎并未坐視不(bu)管(guan)。僅2016年以來(lai)，當(dang)地(di)環(huan)保部(bu)門就(jiu)已連(lian)續(xu)下(xia)發(fa)33份行政(zheng)處罰文書。但企業對于多次處罰無動(dong)于衷(zhong)，仍違法排污不(bu)止。  

 一(yi)罰(fa)再罰(fa)，卻(que)屢罰(fa)不改，是什么(me)讓(rang)企業鋌而走險？查了又查，33張環(huan)保罰(fa)單為何(he)仍難阻擋環(huan)境違法行(xing)為？這樣的情(qing)況(kuang)在各地還有多少？  

企業33張罰單之后仍我行我素  

“收(shou)到(dao)33張罰(fa)單仍無動于(yu)衷，我們也(ye)覺得震驚。但(dan)說實話，此(ci)前(qian)真的(de)不知情，督察(cha)組直接(jie)通報并不經省廳(ting)，這次(ci)也(ye)是通過生態環境部(bu)的(de)公開信息才了(le)(le)解此(ci)事。如果早(zao)點(dian)掌握(wo)，早(zao)就自己帶人下去了(le)(le)，怎(zen)會等到(dao)督察(cha)通報？”河南省環保(bao)廳(ting)一位相關負責人在接(jie)受記者采訪(fang)時說。而此(ci)事的(de)前(qian)因后果，還要從2016年7月首輪中央(yang)環保(bao)督察(cha)說起。  

據(ju)生態(tai)環(huan)境部方面介紹，因收到群眾舉(ju)報(bao)，首輪中(zhong)央環(huan)保(bao)督察(cha)時曾(ceng)對(dui)(dui)新(xin)義煤礦廢水違排(pai)進行調查(cha)。洛陽市(shi)也證實了舉(ju)報(bao)情況，并稱早在2015年(nian)就對(dui)(dui)企業立案處罰(fa)、問(wen)責(ze)相關負責(ze)人，企業于2016年(nian)2月起已停產。  

正是(shi)這家“已停產(chan)”的企業，近日因污(wu)染河流再(zai)遭投訴(su)。經督察組核查，除廢(fei)水(shui)長期(qi)超標直排(pai)外，其還存在治污(wu)能力不(bu)足、環保(bao)設(she)施老舊或缺(que)失(shi)，以及排(pai)污(wu)口(kou)設(she)置不(bu)合理、煤(mei)泥(ni)堆岸邊、占用(yong)河道(dao)建(jian)設(she)沉淀池等多個問題。  

“就(jiu)算白天不排，夜里(li)也(ye)(ye)會排。河水又黑又臭，河面(mian)漂著(zhu)油，路上還有不少煤渣(zha)。我們(men)之前也(ye)(ye)報過警，有人來處理后管用幾天，過段(duan)時間又不中了。”新安縣正村鎮十(shi)萬村村民師圣冬向記(ji)者描述。  

這(zhe)樣(yang)的“反復”，近2年頻頻上演。僅(jin)當(dang)地環(huan)保(bao)部門就(jiu)先后開(kai)出33份(fen)環(huan)保(bao)罰單（2017年至(zhi)今(jin)為29份(fen)），其(qi)中包括(kuo)6次(ci)行政處(chu)罰、30余萬元罰款、行政拘留3人等多項處(chu)罰。屢罰屢犯，企(qi)業(ye)不僅(jin)沒有整改到位，面對首輪中央環(huan)保(bao)督察(cha)提出的要(yao)求，還以停產為由逃避整改，在督察(cha)組走后繼續開(kai)工(gong)。“連省(sheng)管國(guo)企(qi)下(xia)屬的煤礦都這(zhe)樣(yang)，其(qi)他企(qi)業(ye)情況會否更(geng)糟？”有人質疑。  

地方有基層領導干部為企業“站臺”  

多張罰(fa)單無一“治本”。同感吃(chi)驚的，還有中國煤(mei)炭加工利用協會理(li)事(shi)長(chang)張紹強：“入行這么久也沒聽過類似情況。目前稍有規(gui)模(mo)的煤(mei)礦(kuang)(kuang)，在礦(kuang)(kuang)井水、選煤(mei)廢水等(deng)方(fang)面都實(shi)現(xian)清(qing)污分流(liu)了，處(chu)理(li)不(bu)(bu)是難事(shi)。多次處(chu)罰(fa)還是不(bu)(bu)改，實(shi)在不(bu)(bu)可(ke)想(xiang)象(xiang)。”  

生態環(huan)境(jing)部(bu)官方(fang)公開(kai)信(xin)息顯(xian)示(shi)，2011年環(huan)保(bao)(bao)驗收時，新義煤礦各項指(zhi)標(biao)均為(wei)達(da)標(biao)。10.7億元的總投資中，5000多萬元用于環(huan)保(bao)(bao)。環(huan)評顯(xian)示(shi)，生產期間(jian)的“生活污水全(quan)部(bu)回用”，“礦井水將全(quan)部(bu)用于新安電廠生產用水”，出口廢水中各監測因子(zi)也都達(da)標(biao)。 

如(ru)今，承諾的“回(hui)收(shou)再用”并未實現(xian)，連(lian)基本的達標排(pai)放都(dou)沒做到。記者聯系企業幾位相(xiang)關負責人試圖了解情(qing)況，有(you)的電話多次撥打無人接(jie)聽，有(you)的則聽到“記者”身份后(hou)便隨(sui)即(ji)掛斷。  

除歸咎(jiu)企(qi)(qi)(qi)業(ye)原因外，地方政府也難逃(tao)責任。“中央環(huan)保督(du)(du)察現場(chang)仍有(you)基層領(ling)導干部(bu)為企(qi)(qi)(qi)業(ye)‘站(zhan)臺’。”督(du)(du)察組的通報一(yi)針見血，地方非(fei)但沒有(you)真重視，還放任企(qi)(qi)(qi)業(ye)、敷(fu)衍整(zheng)改(gai)。環(huan)境執法(fa)重形式、走過場(chang)，33張罰單看似(si)不少，但以督(du)(du)辦通知為主，面對(dui)企(qi)(qi)(qi)業(ye)屢教不改(gai)行為，并未進(jin)一(yi)步采取執法(fa)手段。  

“現在牽扯環保的都是(shi)大事。我縣(xian)(xian)剛把‘生態(tai)立縣(xian)(xian)’寫入新(xin)戰略(lve)，生態(tai)絕對(dui)放(fang)在第(di)一(yi)位。”記者輾(zhan)轉聯系到新(xin)安縣(xian)(xian)政府(fu)一(yi)位負責(ze)人，但要(yao)進一(yi)步了解(jie)情況(kuang)，其稱得(de)“先請(qing)示領導”。截至(zhi)記者發稿時，仍未收到新(xin)安縣(xian)(xian)回(hui)復。  

巧合的是(shi)(shi)，洛陽市人民政(zheng)府(fu)官網(wang)的“網(wang)絡問政(zheng)”欄目中，新安縣委書記劉冠瑜(yu)上月(yue)剛剛發(fa)聲：“生態(tai)(tai)是(shi)(shi)解(jie)決最根本的問題(ti)，工業再強(qiang)、旅游再強(qiang)、百姓(xing)兜里的錢再多，生活質量不高(gao)也不行(xing)。所(suo)以必(bi)須‘生態(tai)(tai)立縣’。”“雖然(ran)我們是(shi)(shi)資源工業強(qiang)縣，但(dan)環保成績還是(shi)(shi)不錯的，拿(na)到了洛陽先(xian)進。”  

追問是誰讓環保督察唱“獨角戲”  

據(ju)洛陽市委(wei)宣傳部一位工作人員透露，當地政(zheng)府已就督(du)(du)察問題進行(xing)調查、整(zheng)改(gai)，形成文字材料匯報至(zhi)督(du)(du)察組。“待督(du)(du)察組審核(he)后(hou)，近兩天就會(hui)公開(kai)結(jie)果。”  

更值得關注的是(shi)，新(xin)義煤礦并(bing)非個(ge)案(an)——寧夏宇光能源4次未按要求整改，督察組認為(wei)“地(di)方監(jian)管(guan)軟弱無力”；江西宜(yi)春包(bao)庇縱容工業燃油等企業違(wei)法生(sheng)產、違(wei)法排污(wu)，并(bing)存在虛假整改；因水(shui)污(wu)染長期治(zhi)理不力，生(sheng)態環境部副部長翟青在汕頭督察現場，建議“領導們住在臭水(shui)邊上”。  

本(ben)該各(ge)方參與的督(du)察行動(dong)，為(wei)何屢成督(du)察組的“獨角戲”？  

“長期(qi)違排(pai)背后，一(yi)定程度上牽涉地(di)方(fang)利益。有些企(qi)(qi)業作為就(jiu)業、利稅等(deng)(deng)重要大戶，不排(pai)除地(di)方(fang)有意識(shi)進行(xing)庇護、縱容的可能。”中(zhong)(zhong)央財(cai)經(jing)大學(xue)中(zhong)(zhong)國(guo)煤炭經(jing)濟研究院教授邢(xing)雷坦言，“尤其是地(di)方(fang)國(guo)企(qi)(qi)，與當地(di)政府有著天然聯系，難(nan)免受到(dao)更多保護。比(bi)如(ru)因(yin)環保問(wen)題關停一(yi)個礦，涉及眾多員工(gong)再就(jiu)業等(deng)(deng)現實，怎么(me)辦(ban)？最終還得(de)地(di)方(fang)政府承(cheng)擔，這就(jiu)存在顧慮。”  

國家(jia)城市環境(jing)污(wu)染控(kong)制技術研究中心研究員彭應登則(ze)指出，“回頭看(kan)”正是(shi)為了監(jian)督(du)(du)既有環境(jing)問題(ti)整改情況，除污(wu)染企業(ye)外，當地(di)(di)政府也是(shi)受監(jian)督(du)(du)對象(xiang)之一。“按(an)照程序(xu)，中央(yang)環保督(du)(du)察(cha)反饋(kui)問題(ti)后，應由當地(di)(di)政府督(du)(du)促(cu)解決、反饋(kui)結果。如今督(du)(du)察(cha)組‘赤膊(bo)上陣’，直接跟進企業(ye)整改，當地(di)(di)政府去哪了？”  

國務院(yuan)發展研(yan)究中心資源與環境政策研(yan)究所(suo)副所(suo)長常(chang)紀文(wen)也稱，“回頭(tou)看”更重視“一把手”問(wen)題(ti)。如果(guo)決策和部署層(ceng)(ceng)面出現問(wen)題(ti)，執行層(ceng)(ceng)面就更難解決。  

環保督察如何真正發力？彭應(ying)登表示，一方面(mian)(mian)，環境治(zhi)理(li)已不是(shi)環保一個(ge)部門的(de)(de)事情，而應(ying)形成多元(yuan)共治(zhi)的(de)(de)“大環保”格(ge)局(ju)；另一方面(mian)(mian)要認識到(dao)，關停(ting)不是(shi)最終目的(de)(de)，但環境治(zhi)理(li)也不缺(que)執(zhi)法手段，必要時可以采用按日計罰、扣(kou)押、查封(feng)等方式，“一定(ding)不要懷疑環保的(de)(de)力量。”  

社評  

莫讓環保罰單變“廢紙一張”  

先是國有煤(mei)企無(wu)視中央環(huan)保(bao)督(du)(du)察整改要求(qiu)，以(yi)“假停產”掩蓋“真排(pai)污”；后又(you)曝出新(xin)義煤(mei)礦2年多(duo)來(lai)累計收到33張環(huan)保(bao)罰(fa)單，卻依然(ran)任(ren)性排(pai)污。隨著(zhu)中央環(huan)保(bao)督(du)(du)察“回頭(tou)看”行動進入下沉階段，不少企業亂(luan)了陣腳，也有政(zheng)府丟了面子。  

中央環(huan)保督(du)(du)(du)察既督(du)(du)(du)企(qi)又督(du)(du)(du)政，這是(shi)督(du)(du)(du)察啟動初衷，也(ye)是(shi)區別于以往督(du)(du)(du)察的最大特點。那(nei)么，地(di)方(fang)政府(fu)責任真(zhen)的落實到位了(le)嗎？整改(gai)要求落實徹底嗎？“有的地(di)方(fang)監管軟弱無力”“不(bu)擔當、不(bu)碰硬”“邊(bian)督(du)(du)(du)邊(bian)改(gai)弄虛作假”——督(du)(du)(du)察組一針見血，毫不(bu)留情。  

“回頭看(kan)”開展以來，類似新義(yi)煤礦(kuang)的案例不在少數。“假環(huan)保”背后(hou)層(ceng)出不窮的原因更值得(de)關注。  

以犧牲環境(jing)為(wei)(wei)代價追求(qiu)經濟發展，這是(shi)老生常談的問題，卻也是(shi)部(bu)分地區屢(lv)教不改的“老大難”問題。有(you)的地方政府(fu)對污(wu)染(ran)企業(ye)(ye)睜只(zhi)眼閉只(zhi)眼，默許違(wei)排；有(you)的“光說不練”，簡單處(chu)罰之后，仍(reng)舊放(fang)任污(wu)染(ran)；還有(you)的官員竟(jing)公然為(wei)(wei)污(wu)染(ran)企業(ye)(ye)“站臺”，袒護縱容(rong)。  

督察期間尚且如此，督察組走后又將是何種情形？  

同(tong)時，有的(de)地(di)區在被(bei)督察組通報后(hou)實行“鴕鳥”政策，依然避重就(jiu)輕(qing)、三(san)緘其口。記者采訪時就(jiu)遇到各級環保與宣傳部門(men)相互推(tui)諉的(de)情(qing)況(kuang)，各自辯稱“不了(le)解情(qing)況(kuang)”“找(zhao)其他(ta)某(mou)某(mou)部門(men)更合適”“有規定不能說”等(deng)。甚(shen)至有地(di)方(fang)政府(fu)找(zhao)來“說客”，希(xi)望記者“筆(bi)下留情(qing)”。  

就企業(ye)而言，督察(cha)之目的不在處罰，而在于(yu)通過整(zheng)改達標(biao)，幫(bang)助(zhu)企業(ye)實(shi)現綠色生(sheng)產；就政(zheng)府而言，督察(cha)過程只是治標(biao)，齊心協力、嚴(yan)守生(sheng)態“紅線”方能治本。  

企業固然是(shi)(shi)環保(bao)主體(ti)，但沒有政(zheng)府(fu)部門強有力(li)的(de)監督(du)執法(fa)，企業環保(bao)難(nan)免(mian)流于形式。所以，一(yi)手抓企業，一(yi)手也需激活地方政(zheng)府(fu)的(de)主體(ti)責(ze)任(ren)意識。正(zheng)如多位業內人士指(zhi)出的(de)：地方黨委、政(zheng)府(fu)主要(yao)領(ling)導是(shi)(shi)本行政(zheng)區(qu)域(yu)生(sheng)態環保(bao)第一(yi)責(ze)任(ren)人，要(yao)對本行政(zheng)區(qu)域(yu)的(de)生(sheng)態環境保(bao)護工作(zuo)及質量負總責(ze)。如政(zheng)府(fu)本身出現問題，環保(bao)工作(zuo)就難(nan)免(mian)成為“一(yi)紙空(kong)話”。  

改在行(xing)動，根在思想(xiang)(xiang)。無論污染企業還是地方政(zheng)府，表面看是做法出了問題，實際根源(yuan)仍在發展觀念——“以環(huan)境代(dai)價(jia)換取(qu)經濟發展”的(de)思想(xiang)(xiang)未(wei)得到根本扭轉，抱有“先污染再治理(li)”的(de)錯誤心(xin)理(li)，仍沉迷于“拼(pin)環(huan)境、拼(pin)資源(yuan)”的(de)模式，因循守舊，未(wei)能將(jiang)“綠(lv)水青山(shan)就(jiu)是金山(shan)銀山(shan)”的(de)理(li)念牢記于心(xin)、外化于行(xing)。  

要(yao)(yao)知道，如今督察不再(zai)是一(yi)陣風。要(yao)(yao)么不抓(zhua)，要(yao)(yao)么一(yi)抓(zhua)到底；要(yao)(yao)么不咬(yao)，咬(yao)住就不松口。嘴上(shang)念著(zhu)“環(huan)(huan)保經”，手上(shang)干著(zhu)“污染活(huo)”，這種“假環(huan)(huan)保”必將(jiang)面臨“真追責”。  

一個月前的(de)全國生態(tai)環境保護大會(hui)剛剛強調，“對那些損害生態(tai)環境的(de)領(ling)導干部，要真追責(ze)、敢追責(ze)、嚴追責(ze)，做到終身追責(ze)。”  

要認清(qing)，在(zai)綠色發展大勢面(mian)前，僥幸心理要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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