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過去指導企業搞雙堿(jian)法脫硫,現在又勒令改成單堿(jian)法,前后(hou)不(bu)過一兩(liang)年。鼓勵我(wo)們花幾(ji)千萬上的設備,說廢就廢了(le),真是叫(jiao)人看不(bu)懂(dong)”  

一些手續合法、環保達標的企業(ye),因“退得了城(cheng)、入(ru)不了園、轉不成產”而焦慮不安(an)  

雖然(ran)國(guo)家生(sheng)態環(huan)(huan)境部(bu)堅決反對、嚴格禁(jin)止(zhi)環(huan)(huan)保“一刀切”,近兩年來當地在環(huan)(huan)境治理中仍采取層層加碼、級級提速的做法(fa),使部(bu)分陶瓷(ci)企業苦(ku)不堪(kan)言、無所(suo)適從,陷入(ru)進退維谷的困境  

圖片來源：視(shi)覺中國  

以“西部瓷都”著稱(cheng)的四(si)川夾(jia)江,與廣東佛(fo)山、山東博山、福建(jian)晉江并稱(cheng)“兩山兩江”,是(shi)國內(nei)名噪一時的四(si)大(da)建(jian)筑(zhu)陶瓷產區之(zhi)一。  

1987年,夾江縣黃土鎮點燃了陶瓷產業(ye)(ye)第一(yi)把爐火。這個(ge)傳統農業(ye)(ye)縣因瓷而興,短(duan)時間內(nei)集聚龐大資金、技術(shu)和人才,構建起一(yi)個(ge)活力(li)四射的(de)陶瓷產業(ye)(ye)集群,被著名經濟學家吳(wu)敬(jing)璉稱(cheng)贊為(wei)“夾江現象”。  

2017年,夾江陶瓷銷售(shou)收(shou)入達290億元,占全(quan)縣工業總產值(zhi)逾60%,龍頭產業地(di)位十分穩固(gu)。  

然(ran)而,雖(sui)然(ran)國家生態環(huan)境部堅(jian)決反對(dui)、嚴格禁止環(huan)保(bao)“一刀切”,近(jin)兩年(nian)來(lai)當(dang)地在(zai)環(huan)境治(zhi)理中仍采(cai)取層(ceng)層(ceng)加碼、級級提速的(de)做法,使部分陶瓷(ci)企業苦不堪(kan)言、無(wu)所(suo)適從,陷入進(jin)退維(wei)谷的(de)困境。  

“紅頭文件說變就變,企業哪能跟得上?”  

2017年2月,夾江縣(xian)發(fa)布《關于陶(tao)瓷企(qi)業停止使用煤(mei)(mei)氣發(fa)生爐的通告(gao)》,要(yao)求所有陶(tao)瓷企(qi)業關停煤(mei)(mei)氣發(fa)生爐,統一改用天然氣。  

“通告要求4月(yue)10日(ri)和(he)6月(yue)30日(ri)前分兩批停爐,后來又擔(dan)心環(huan)保督察時(shi)出問(wen)題,4月(yue)底‘一刀切’全關掉了。紅頭文件說(shuo)變(bian)(bian)就變(bian)(bian),企(qi)業哪(na)能跟得上(shang)?”一家知名陶瓷企(qi)業負責(ze)人向記者抱怨道。  

據夾(jia)江縣環保局總(zong)工(gong)程師黃建斌介(jie)紹,陶瓷(ci)產業(ye)主要考核粉塵、二氧(yang)化硫和(he)氮氧(yang)化物(wu)的排放情況。記者發現去年4月份,由于(yu)“存在焦油隱患和(he)達到容量上限”,當(dang)地(di)有12家陶瓷(ci)企業(ye)被關停。據統計,全縣共(gong)關閉(bi)271座常壓煤(mei)氣發生爐(lu)(lu)、75座兩段(duan)式煤(mei)氣發生爐(lu)(lu)。  

“新廠(chang)投產還不(bu)(bu)到一年,水煤氣就被咔(ka)嚓(ca)掉了。包括脫(tuo)硫脫(tuo)渣設(she)備在(zai)內,浪費了近2000萬,改用天然氣還得再投900多(duo)萬。”珠峰陶瓷公司副(fu)總經理鄭(zheng)富(fu)良支(zhi)持(chi)環保(bao)從嚴,但反對隨意加碼(ma),不(bu)(bu)顧企業死活搞“一刀切(qie)”。  

雖然與水煤氣(qi)相比,天(tian)然氣(qi)更為清潔,但夾江縣相關政府部門受訪(fang)人士并不諱言(yan),此前(qian)這些陶(tao)瓷企(qi)業(ye)大多手續合法、環保達(da)標。曾任環境(jing)監察(cha)執法大隊長(chang)多年的黃建(jian)斌說:“要是超標早就(jiu)給它停了(le)。以(yi)前(qian)達(da)標也(ye)都上了(le)環保設(she)施。”  

“達標(biao)不代表(biao)不排(pai)放,誰造成影(ying)響誰就(jiu)有義務(wu)消除。以粉塵排(pai)放為例,國家標(biao)準是(shi)30毫克/m3,夾(jia)江標(biao)準是(shi)20毫克/m3,我們的標(biao)準比歐盟還(huan)要(yao)(yao)高(gao),就(jiu)是(shi)要(yao)(yao)做到超低(di)排(pai)放。”黃建斌進一步表(biao)達了(le)自己的觀點。  

“一(yi)開(kai)始(shi)比水(shui)煤氣價格僅高10%,這次一(yi)下(xia)子漲了30%,導致我們(men)整個成本上升6%,利潤全被吃掉了。”作為夾江產區規模最大的(de)企業,廣樂陶瓷(ci)公司董事長楊未給記者(zhe)算了一(yi)筆(bi)經濟(ji)賬。  

“過去指導(dao)企業搞雙堿(jian)(jian)法(fa)脫(tuo)硫,現在(zai)又(you)勒令(ling)改成單堿(jian)(jian)法(fa),前后(hou)不(bu)(bu)過一兩(liang)年。鼓(gu)勵我(wo)們花幾千萬上的(de)設備(bei),就這(zhe)么(me)說廢就廢了,真(zhen)是叫人看(kan)不(bu)(bu)懂。”楊未(wei)頗有些無奈。  

新(xin)(xin)中源陶(tao)瓷的(de)“煤改氣(qi)”項目,說起來(lai)更是一本“冤(yuan)枉(wang)賬”。這家來(lai)自廣東佛山的(de)知名陶(tao)瓷企業,看(kan)中四川的(de)天然(ran)氣(qi)和(he)勞動力優勢來(lai)夾江投(tou)資,帶動了(le)當地陶(tao)瓷產業升級。公司(si)行政總監(jian)汪緒發回憶,當時每次(ci)招工防盜(dao)門都被擠爛。2005年(nian)天然(ran)氣(qi)供應緊張,第(di)二年(nian),新(xin)(xin)中源花了(le)1億(yi)多元(yuan)建成(cheng)15個煤氣(qi)發生爐,成(cheng)為夾江陶(tao)瓷業節(jie)能(neng)環保的(de)典范。  

2017年(nian)(nian)按要求“煤改氣”后,新中源“一個(ge)(ge)多億的煤氣設備,拆(chai)廢鐵(tie)賣了兩三百萬。”汪(wang)緒(xu)發感(gan)嘆,更讓企業(ye)手足無措(cuo)的是,剛改氣就遭遇氣荒,“去(qu)年(nian)(nian)冬天我們(men)想(xiang)開4個(ge)(ge)窯(yao),可供應(ying)方連(lian)一半氣都(dou)供不上。”  

“煤改氣”陣痛未息,“退城入園”生死考驗又來  

作為夾江(jiang)知名(ming)的品(pin)牌運營商(shang),名(ming)磚廊總經理毛曉勇(yong)感(gan)到生意越(yue)來越(yue)難做(zuo)。由于代工廠(chang)家面臨“退城(cheng)入園”,隨時都可能關閉停產,他“今年一直(zhi)在處(chu)理庫存,沒敢再(zai)上新(xin)產品(pin)。月均銷(xiao)售收(shou)入已(yi)下滑70%以上”。  

2017年5月(yue)初,還(huan)沒從“煤改氣”手術臺上蘇醒過來的(de)(de)夾江(jiang)產區,又面臨“退城(cheng)(cheng)入(ru)園(yuan)”的(de)(de)生死考驗。按(an)照夾江(jiang)縣“退城(cheng)(cheng)入(ru)園(yuan)”實施方案,在樂山高新區夾江(jiang)基地“兩化互動(dong)、城(cheng)(cheng)鄉統籌”試驗區以外(wai)的(de)(de)陶瓷企業,必(bi)須按(an)規定時間停產搬遷,逾期將被(bei)強制關停。  

“我有一個分廠在園區外,光(guang)搬(ban)遷就得6000萬元(yuan)。”夾江陶瓷協會會長、米蘭諾(nuo)陶瓷董事長胡(hu)正華說。  

在“減量、提(ti)質(zhi)、增效(xiao)、入(ru)園”的(de)政策目標(biao)背后,投(tou)資規(gui)模、畝均產(chan)值、生產(chan)能力(li)、裝(zhuang)備水(shui)平(ping)、質(zhi)量控制、能耗(hao)水(shui)平(ping)和環保要求等準入(ru)標(biao)準具體明確,連同2018年年底(di)的(de)大限,高高矗立在這(zhe)些陶(tao)瓷企業面前。  

部(bu)分陶瓷企(qi)(qi)業反映個別準入條件(jian)高得(de)(de)離譜,以“單線生產能力1000萬平方米、年(nian)產值8億元”為例,當地幾乎(hu)沒有企(qi)(qi)業能做到；也有人(ren)抱怨政策不能總踩“急(ji)剎車(che)”,搞得(de)(de)企(qi)(qi)業整天(tian)提(ti)心吊膽(dan),甚至巨額投(tou)資都打了水(shui)漂。  

“這(zhe)邊(bian)(bian)關停刻(ke)不容(rong)緩,那邊(bian)(bian)準入門檻(jian)提(ti)高了”,夾(jia)(jia)江縣經(jing)信局總經(jing)濟師、園區(qu)辦(ban)主任雷(lei)丹解(jie)釋說,按照規劃布局要求,夾(jia)(jia)江產區(qu)的78戶陶(tao)瓷企業,有一半需要停產退出(chu)。  

耐(nai)人尋味的是(shi),雖然“退城入園”聲勢浩大(da),實施方案等紅(hong)頭文件卻(que)僅在政(zheng)府內(nei)部流(liu)轉。夾(jia)江陶瓷(ci)協會(hui)秘(mi)書長(chang)寧安全向記者(zhe)證實,不光企業沒有(you),連協會(hui)也只有(you)一份送審稿。  

據(ju)寧安全透露,在多(duo)家會員企(qi)業請求下,協會就(jiu)此給(gei)縣里(li)打過(guo)幾次專(zhuan)題報告,呼吁降低入園標準,增強企(qi)業信心(xin)(xin)。經信局也反映(ying),處(chu)于觀(guan)望(wang)狀態的(de)企(qi)業普遍(bian)缺乏投(tou)資信心(xin)(xin)。  

“現在騎虎難下,不敢再投資了”  

“如(ru)果企(qi)(qi)業停(ting)產搬遷,重新建廠達產至少(shao)需要(yao)兩(liang)年時間。但企(qi)(qi)業停(ting)產后,工人面臨失業,企(qi)(qi)業還貸(dai)困難,還有企(qi)(qi)業三角債(zhai)……風險(xian)很大。”早年曾擔任過縣環保局(ju)副局(ju)長(chang)的寧安全,呼(hu)吁(yu)給(gei)企(qi)(qi)業更(geng)多(duo)時間。  

一些(xie)手續合法(fa)、環保達(da)標的企業,因“退得了(le)城、入不(bu)(bu)了(le)園、轉不(bu)(bu)成產”而焦慮(lv)不(bu)(bu)安。  

“有一個企業剛花幾(ji)十萬檢修(xiu)設備,結果讓他(ta)6月30日(ri)停(ting)工(gong)。現在(zai)企業都(dou)不敢(gan)做(zuo)檢修(xiu),擔心隨時(shi)都(dou)有可能被叫(jiao)停(ting)。”毛曉(xiao)勇說。  

還有部分企業(ye)反映,“退城入園”中存(cun)在(zai)暗(an)箱操作,稱一家知名(ming)陶企獲批(pi)留在(zai)園外(wai),一家原本應在(zai)6月底停(ting)產(chan)(chan)的企業(ye)至今仍(reng)在(zai)生產(chan)(chan),導(dao)致部分企業(ye)擔心政(zheng)策松動(dong),產(chan)(chan)生了觀望情緒。  

夾江縣經信(xin)局副(fu)局長江毅并(bing)不否認這種(zhong)現象。他解釋說,前者廠區遠離城區主干道才獲得“赦免(mian)”,后(hou)者因有少量藝(yi)術陶瓷(ci)生產,但(dan)只獲準運行到9月20日。  

四川新順(shun)通天然氣公司是當(dang)地唯一(yi)的工業燃氣供應商。在(zai)全縣“煤改氣”動(dong)員會上,該公司領導公開承(cheng)諾不(bu)漲(zhang)價、有氣用。  

“氣(qi)荒、漲(zhang)價一個都(dou)沒落下!從去年11月(yue)到今年3月(yue),很多企業都(dou)因(yin)缺氣(qi)停產或半停產。”受訪企業對新順通違約(yue)失信表達不滿(man),稱(cheng)之為光漲(zhang)價不降價的(de)“氣(qi)老虎”。  

面(mian)對企業(ye)的詰問,新(xin)順通公司負責(ze)人也(ye)感到(dao)特別委(wei)屈(qu)。去(qu)年冬(dong)天持續出現氣(qi)荒,是(shi)(shi)由全國供(gong)氣(qi)形勢(shi)決(jue)定(ding)的,既不是(shi)(shi)企業(ye)經營行為也(ye)無法左右(you)。  

“當時,每(mei)天缺口達(da)八九十萬立方米(mi),只有(you)計劃供應量的(de)三分之一。我們也只能按上游的(de)調度供氣。”該公司副經理許靖解釋道。 

由于自身氣(qi)源供應不足,新順通公司補充進口天然氣(qi)。為避免價(jia)格(ge)倒(dao)掛發生虧損,他們(men)對這類非管(guan)制資源按(an)市場價(jia)格(ge)交易,導致供氣(qi)價(jia)格(ge)隨之上漲突破限價(jia)。  

如今,寧(ning)安全聽說鄰縣正在做集(ji)中供應水(shui)煤氣的平臺。他希望等對方運(yun)作成熟后(hou),再(zai)向上匯報,看(kan)事情能不能有所轉機(ji)。  

有數據表明,陶(tao)瓷產業(ye)年(nian)均(jun)10萬(wan)人的(de)用工需求(qiu),使夾(jia)江(jiang)成為(wei)外(wai)出務工大省(sheng)四川(chuan)為(wei)數不多的(de)勞(lao)務輸入縣。  

與地(di)方政(zheng)府提出(chu)“高端化(hua)(hua)、新型(xing)化(hua)(hua)、融合化(hua)(hua)、多元化(hua)(hua)”,力爭(zheng)2020年陶瓷(ci)產值突破500億的(de)(de)(de)發展愿景(jing)相比,當(dang)地(di)陶瓷(ci)企業(ye)的(de)(de)(de)看法卻不(bu)樂觀(guan)。“現在騎虎難(nan)下,不(bu)敢再(zai)投資了。”楊未(wei)、鄭富良等人(ren)的(de)(de)(de)心態頗有代表性。  

可見,夾江陶瓷(ci)(ci)已走(zou)到了(le)轉型(xing)升(sheng)級的(de)“十字路(lu)口”。如何運(yun)用環保治理的(de)“金剛(gang)鉆”,干(gan)好產業發(fa)展的(de)“瓷(ci)(ci)器活”,對地方政府來說是一篇大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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