陜西子長一洗煤廠侵占河道傾倒煤泥
8月(yue)1日上(shang)午，陜(shan)西省子長市(縣級市)瓦窯堡街道(dao)桃(tao)樹洼(wa)村(cun)多處街道(dao)陷入一片黑色汪洋。奔(ben)騰的洪流卷走了街道(dao)兩旁的汽車(che)，也涌入多家沿(yan)街商戶之中，令這座黃土(tu)高原上(shang)的小城一度淪為澤(ze)國。
當天下午，子長(chang)市委宣傳(chuan)部(bu)向新(xin)京(jing)報記(ji)者通報了事故原因：8月1日9時(shi)50分許，子長(chang)市瓦窯堡(bao)街(jie)道一洗煤廠(chang)(chang)2處棄(qi)渣點，由于(yu)近日連續強降雨形成蓄(xu)水(shui)池(chi)，蓄(xu)水(shui)池(chi)發生滑塌之后(hou)，蓄(xu)水(shui)流(liu)入下游一個魚(yu)塘，造成魚(yu)塘溢流(liu)，水(shui)流(liu)又(you)涌入了洗煤廠(chang)(chang)，后(hou)沿溝道進入當地秀(xiu)延河。
新京報記(ji)者(zhe)查閱地(di)(di)圖看到，秀延河(he)的(de)一條支(zhi)流(liu)(liu)(liu)自西向(xiang)東(dong)橫(heng)貫子(zi)長市，其南岸為桃(tao)樹洼村。棄(qi)渣點地(di)(di)處河(he)流(liu)(liu)(liu)上(shang)游(you)，8月1日上(shang)午，摻雜著煤灰的(de)黑色水流(liu)(liu)(liu)順(shun)流(liu)(liu)(liu)而下涌入(ru)桃(tao)樹洼村，造(zao)成洪災(zai)，在秀延河(he)上(shang)的(de)桃(tao)樹洼橋(qiao)附(fu)近匯入(ru)河(he)道。
子長市委宣(xuan)傳部表示，事(shi)故造成部分車輛受損，未造成人員(yuan)傷(shang)亡。
事故發生后(hou)，新京報記者連日實(shi)(shi)地調查發現，所謂“棄渣點”實(shi)(shi)則(ze)是當地一家洗煤(mei)廠(chang)常(chang)年在河道里違法傾(qing)倒大量煤(mei)泥而成(cheng)的(de)“煤(mei)泥壩”。此外，事故給不少(shao)當地居(ju)民帶來了沉重(zhong)(zhong)的(de)財產損失，乃至(zhi)危(wei)害生命安(an)全。網上廣泛流傳(chuan)的(de)一段視頻中全身(shen)(shen)污泥、已成(cheng)“泥人”的(de)女子肺部(bu)吸入大量污染物，全身(shen)(shen)多處(chu)受傷，進了重(zhong)(zhong)癥監護室，她的(de)兒子在清(qing)理淤積污水(shui)時觸電身(shen)(shen)亡。
8月2日，桃(tao)樹(shu)洼村第(di)三磚廠的工人正在(zai)清理廠房的淤泥(ni)。
黑水襲來
8月1日上午8點多(duo)，已經在桃樹洼(wa)村第三磚廠工作了(le)(le)十幾(ji)個小時的副廠長張建國(化名(ming))準備交班回家。這時，廠長急匆匆跑過來大喊，上游農家樂老板通知，“壩馬上就脫了(le)(le)，趕緊防水”。
第三磚廠(chang)位于村里河道——桃樹洼溝(gou)的東側，是村民居住(zhu)區與河道的交界點。
張建國立(li)刻讓工(gong)人(ren)把(ba)兩臺挖(wa)掘(jue)機(ji)開到廠(chang)區入口，想用挖(wa)掘(jue)機(ji)阻擋水(shui)流(liu)。他自己(ji)則迅速跑(pao)到賬(zhang)房搶(qiang)救賬(zhang)本，上面記錄著(zhu)所(suo)有工(gong)人(ren)的工(gong)作(zuo)量，“被水(shui)沖走跟工(gong)人(ren)沒法兒交(jiao)代”。
約(yue)10分鐘后，山洪(hong)涌來。“水(shui)(shui)特別大，都是黑水(shui)(shui)”，張建(jian)國說，兩(liang)臺挖掘機(ji)幾乎沒有起(qi)到作用，大水(shui)(shui)在很(hen)短時間內漫進了(le)廠院和廠房，漲到了(le)一米(mi)多高(gao)，張建(jian)國只能夾著賬本(ben)跑(pao)到了(le)廠房里的一處磚堆(dui)上。
有(you)(you)泡(pao)在水里的(de)工(gong)人(ren)告訴他(ta)，腿有(you)(you)些發(fa)麻。張建(jian)國這才發(fa)現(xian)，慌亂中，廠房的(de)電(dian)(dian)閘忘(wang)了關，有(you)(you)可能正在漏電(dian)(dian)。他(ta)趕緊讓(rang)工(gong)人(ren)站到了電(dian)(dian)瓶(ping)車上(shang)。
“把我們(men)的磚都沖(chong)走(zou)了(le)，電(dian)線(xian)桿也沖(chong)倒了(le)，水太(tai)大了(le)……”回憶(yi)起當(dang)時的景象(xiang)，張建國連說了(le)三(san)個“太(tai)大”。
山(shan)洪過后，河道內淤積的大量煤(mei)泥。
黑水(shui)席(xi)卷磚廠后，沿著桃樹(shu)洼(wa)溝和(he)村道順勢而(er)下，涌進下游街道兩旁的民房和(he)商鋪。
在網絡上(shang)流(liu)傳的(de)(de)(de)多段現場視頻中，摻雜著煤泥的(de)(de)(de)洪水(shui)涌進子長市的(de)(de)(de)街道，道路、汽車、電(dian)線桿(gan)都染(ran)上(shang)了泥濘。一(yi)位(wei)視頻拍(pai)(pai)攝(she)者站在桃樹洼溝(gou)大橋上(shang)向(xiang)下(xia)拍(pai)(pai)攝(she)，往日清澈的(de)(de)(de)河道中奔涌著灰黑(hei)色的(de)(de)(de)湍流(liu)。一(yi)旁的(de)(de)(de)路人招呼他快(kuai)點離開，因為大水(shui)已開始漫上(shang)橋梁。在下(xia)一(yi)段從河岸上(shang)拍(pai)(pai)攝(she)的(de)(de)(de)視頻中，黑(hei)水(shui)已從桃樹洼溝(gou)大橋的(de)(de)(de)邊沿(yan)傾瀉而下(xia)，形成一(yi)道漆黑(hei)的(de)(de)(de)“瀑布”。
洪(hong)水(shui)涌來(lai)時，李強(化名)正在一(yi)家汽修店上班，“第一(yi)反應是拉下店里的卷簾門，自救”，李強說，大水(shui)很快就把(ba)卷簾門沖壞了，屋里的水(shui)也(ye)漲到了一(yi)尺(chi)多高。
一家沿街(jie)商鋪的(de)店(dian)主薛女士告訴新京報記者，當(dang)時(shi)她和(he)丈夫在店(dian)里，水最深時(shi)漫至小腿(tui)關(guan)節處，水里聞起來有(you)股“燒焦(jiao)的(de)味道”。
薛女士說，大水流到桃樹洼(wa)橋后(hou)開始匯(hui)入秀(xiu)延河河道，約半小(xiao)時(shi)后(hou)，逐漸退去。
這次事故前，子(zi)長(chang)(chang)市(shi)下了暴(bao)雨(yu)。新京報(bao)記(ji)者(zhe)查(cha)詢(xun)天(tian)氣(qi)信息發現，子(zi)長(chang)(chang)氣(qi)象臺7月29日(ri)1時45分曾發布暴(bao)雨(yu)橙色預警信號，預計瓦窯(yao)堡街(jie)道(dao)等區域在3小時內降雨(yu)量將達(da)50毫米以上(shang)，且降雨(yu)可能(neng)持續。
一位當地出(chu)租車(che)司機告訴(su)新京(jing)報記者，事發(fa)前，子長已經(jing)連下了三天的(de)(de)雨，“7月29日晚上下得(de)最厲害，隨(sui)后兩天都(dou)是陣雨。”他回憶稱，7月29日晚上，雨水一度漫過了車(che)輪(lun)輪(lun)轂(gu)中央的(de)(de)車(che)標，“差點把我的(de)(de)車(che)給沖走(zou)了。”
8月2日，一戶村(cun)民的院墻被沖倒后的場(chang)景。
事故致一死(si)一傷
在一段廣(guang)泛流傳(chuan)的(de)視(shi)頻中，有位渾身污泥的(de)老婦坐(zuo)在馬路邊，儼然已成“泥人(ren)”。在另(ling)一視(shi)角拍(pai)攝的(de)視(shi)頻中，有人(ren)指著桃樹洼(wa)溝(gou)大(da)(da)橋上的(de)一輛汽車，大(da)(da)聲詢(xun)問這名老婦：“車里還有沒有人(ren)？”
這位“泥人”名叫王秀芝(化名)，今(jin)年60多歲，是(shi)桃樹洼村一(yi)家超(chao)市的店(dian)主。山洪(hong)沿(yan)街(jie)而下時，她(ta)正在自家超(chao)市門(men)口(kou)乘涼，未及閃躲就被卷進了(le)(le)急流。被沖出數百(bai)米后，她(ta)抓住(zhu)了(le)(le)桃樹洼橋橋頭的一(yi)根柱(zhu)子(zi)，最終被人救起。
上岸的(de)王秀芝(zhi)成(cheng)了(le)不折不扣的(de)“泥人”，并很快(kuai)被(bei)送到了(le)子(zi)長市人民醫院(yuan)重癥監護(hu)室。王秀芝(zhi)的(de)朋友告訴新京報(bao)記(ji)者，王秀芝(zhi)肺部吸入大量污染物，肋骨斷了(le)四五根，雙腿在(zai)急流里(li)被(bei)嚴重劃傷，“從(cong)膝蓋以(yi)下都爛了(le)”。
事發(fa)第二(er)天，王(wang)秀(xiu)芝脫離了生命(ming)危險，目前仍(reng)留(liu)在重(zhong)癥監護室觀察。她還(huan)不知道，雖然自己撿回了一條命(ming)，但更大的厄(e)運降臨(lin)在自己兒子身上。
8月1日下午，王秀芝的兒子常燕(yan)斌(bin)讓姐姐代為照顧母親，自己回去(qu)收拾被黑水洗劫過的超市(shi)。
混有(you)煤(mei)泥的(de)(de)污水(shui)浸(jin)滿了店面和一(yi)(yi)旁的(de)(de)起居室，清(qing)理起來極為困難。“他一(yi)(yi)整天都沒吃飯”，常(chang)燕(yan)斌的(de)(de)朋友白兵(bing)(化名)告(gao)訴新京報記者，第(di)二天中午，自己去幫忙時，常(chang)燕(yan)斌還在(zai)用抽水(shui)機清(qing)理地(di)面的(de)(de)積水(shui)。
白(bai)兵(bing)到店(dian)里約(yue)10分鐘后(hou)，店(dian)內電(dian)線突(tu)然漏(lou)電(dian)，37歲的常燕斌瞬間被電(dian)倒，“一(yi)動(dong)(dong)不(bu)動(dong)(dong)”。白(bai)兵(bing)立即(ji)將他送往(wang)縣醫(yi)(yi)院，半個小時(shi)后(hou)，醫(yi)(yi)生宣(xuan)布“搶救無效”。
眼下，常燕斌的(de)家人(ren)不斷奔往醫院，哭作(zuo)一(yi)團，沒人(ren)忍心將這一(yi)消息告(gao)訴還在重癥監護室里的(de)王(wang)秀芝。
8月(yue)1日，子長市委宣傳部(bu)通過媒體表示“事(shi)故造成部(bu)分車輛受損，未造成人(ren)員傷(shang)亡(wang)”，這是截至目前，子長市針對事(shi)故傷(shang)亡(wang)情況發出(chu)的唯(wei)一一次官方(fang)聲音。
除了王秀(xiu)芝的(de)重傷與常燕(yan)斌的(de)意外身(shen)故，當地居民(min)還遭受(shou)了不小的(de)經濟(ji)損失。有(you)村(cun)民(min)院墻被(bei)沖倒，還有(you)魚(yu)(yu)塘里的(de)魚(yu)(yu)被(bei)沖出來(lai)死掉。
開汽車養護店(dian)(dian)的(de)薛(xue)濤(化名)清點發現(xian)，大水(shui)過后(hou)，自(zi)己店(dian)(dian)里(li)一(yi)些沒(mei)開封的(de)機油已經被(bei)沖走，價值六七萬(wan)元的(de)幾臺機器因為(wei)電(dian)機緊挨(ai)地(di)面，已經被(bei)泡(pao)壞，通電(dian)后(hou)無法啟(qi)動(dong)。據(ju)他(ta)估算，店(dian)(dian)里(li)的(de)損失(shi)起碼在10萬(wan)元以上。
據張(zhang)建國事后(hou)清點，磚廠損失了12臺電機，12輛(liang)電瓶車，近30萬塊成品磚，再加上更換電線、清理污水污泥(ni)、誤工等費用，磚廠累計將損失80萬元以(yi)上。
緊(jin)挨洗煤廠的另一家磚(zhuan)廠的股東告訴新京報記者(zhe)，他(ta)們(men)的磚(zhuan)廠幾乎被毀，損(sun)失(shi)在(zai)300萬元(yuan)以(yi)上。
洗煤廠長期非法堆放廢(fei)渣
8月1日(ri)下(xia)午(wu)，子長(chang)市委宣傳部向(xiang)新京報(bao)(bao)記者通報(bao)(bao)了(le)事(shi)故(gu)原因：8月1日(ri)9時50分許，子長(chang)市瓦窯(yao)堡街道(dao)一洗(xi)煤(mei)廠2處棄渣點，由(you)于近日(ri)連續強降雨形成蓄(xu)水池(chi)，蓄(xu)水池(chi)發生滑塌之后，蓄(xu)水流(liu)入下(xia)游一個魚塘，造(zao)成魚塘溢流(liu)，水流(liu)又涌(yong)入了(le)洗(xi)煤(mei)廠，后沿溝道(dao)進入當(dang)地秀延河。
官方提及的洗煤(mei)廠，指的是位于瓦(wa)窯堡街道桃樹洼村與后橋村之間(jian)的永興洗煤(mei)有限責任公司(si)，天眼查(cha)顯示(shi)，該廠于2005年成立(li)，法人代表為(wei)張三對，經營范圍為(wei)洗煤(mei)、原煤(mei)銷售(shou)。
多位(wei)當(dang)地村民告訴新(xin)京(jing)報記者，2014年前后，洗煤廠轉(zhuan)租給了(le)一(yi)位(wei)名為欒東明的當(dang)地商人。
王志(zhi)華(化名)是桃樹洼村人，曾(ceng)在一家(jia)煤礦負責過安全(quan)生(sheng)產，后(hou)來到(dao)永(yong)(yong)興洗(xi)煤廠對面的一家(jia)磚廠工作(zuo)。多年(nian)來，他熟悉了永(yong)(yong)興洗(xi)煤廠上下游的地貌。
8月3日，王(wang)志華告(gao)訴新京報記者，永興洗煤(mei)廠位于桃(tao)樹洼(wa)溝的(de)一段常年無水的(de)廢棄河道(dao)中，其在(zai)沿桃(tao)樹洼(wa)溝河道(dao)向上游至山頂(ding)處，長(chang)年累月傾倒煤(mei)泥，已經(jing)筑(zhu)成了一座(zuo)“煤(mei)泥壩(ba)”。
從(cong)這座煤泥(ni)壩沿河道向下，還分布著(zhu)一(yi)個黃土(tu)堆成的土(tu)壩和某農家(jia)樂建(jian)設的小型水(shui)壩(即(ji)官(guan)方通報(bao)中(zhong)的“魚塘”)。
王志華說，當日“黑(hei)水襲(xi)城”，正是(shi)由于(yu)連(lian)日降雨沖(chong)毀了(le)本(ben)就稀松且越(yue)積(ji)越(yue)高的(de)(de)(de)煤(mei)泥(ni)壩，混有煤(mei)泥(ni)的(de)(de)(de)山(shan)洪緊接著沖(chong)毀了(le)下游的(de)(de)(de)黃土(tu)壩，從農家樂的(de)(de)(de)“魚塘”中(zhong)溢(yi)出(chu)，最后從洗煤(mei)廠里(li)穿過，沖(chong)毀磚廠，涌入河道和村里(li)。
王志華(hua)透(tou)露，永興(xing)洗煤(mei)(mei)(mei)廠(chang)以(yi)前(qian)只洗原(yuan)煤(mei)(mei)(mei)，產(chan)生的(de)(de)(de)廢(fei)棄物(wu)較少，廢(fei)棄物(wu)在廠(chang)區(qu)的(de)(de)(de)沉淀池就會被處理掉，其中一(yi)部分廢(fei)渣轉送給(gei)磚廠(chang)制磚。欒(luan)東(dong)明接手后，租賃了桃樹洼(wa)村一(yi)塊60畝的(de)(de)(de)土地，開(kai)始(shi)擴大(da)生產(chan)規模，并由(you)洗原(yuan)煤(mei)(mei)(mei)轉為洗“煤(mei)(mei)(mei)渣”，相當于(yu)將(jiang)過(guo)去的(de)(de)(de)廢(fei)渣當作生產(chan)原(yuan)料使用。此后洗煤(mei)(mei)(mei)廠(chang)的(de)(de)(de)廢(fei)棄物(wu)猛增，欒(luan)東(dong)明開(kai)始(shi)把廢(fei)棄物(wu)運往(wang)上游河道傾倒(dao)。
王志(zhi)華(hua)的說法得到(dao)了當地多位居(ju)民的證實。
王志華說，直到潰壩(ba)發生前幾天(tian)，欒東(dong)明仍在派人加(jia)固(gu)“煤泥(ni)壩(ba)”，他(ta)猜測，“他(ta)們已經知(zhi)道，如果不(bu)加(jia)固(gu)，不(bu)斷(duan)增高的煤泥(ni)壩(ba)很快就會崩塌。”
8月3日早(zao)晨，新京報(bao)記者(zhe)在(zai)永興洗煤廠看到，廠區空(kong)無一人，大片(pian)空(kong)地淹沒在(zai)煤泥之中，一臺傳(chuan)送機(ji)泡(pao)在(zai)水池里。多(duo)位居民告訴新京報(bao)記者(zhe)，他們聽(ting)說(shuo)欒(luan)東明已(yi)經(jing)被抓。
8月3日，中華(hua)全(quan)國律師協會(hui)環境資源(yuan)與能(neng)源(yuan)法(fa)專業委(wei)(wei)員會(hui)創始委(wei)(wei)員、環境律師夏軍(jun)告訴新京報記者，永興洗煤廠在河道里(li)傾倒(dao)廢(fei)渣的(de)行為首(shou)先違(wei)反了《固體廢(fei)物污染(ran)環境防治法(fa)》第(di)(di)十(shi)(shi)三條(tiao)、第(di)(di)十(shi)(shi)四條(tiao)和第(di)(di)十(shi)(shi)七條(tiao)中關于固體廢(fei)物處置的(de)相關規定(ding)，其次還涉嫌違(wei)反《水法(fa)》《防洪法(fa)》《安全(quan)生產法(fa)》等法(fa)律。
其中，《固體廢(fei)物(wu)污染(ran)環(huan)境(jing)防(fang)(fang)(fang)治法(fa)》第十七條規定，“收集、貯存、運(yun)輸(shu)、利用、處置固體廢(fei)物(wu)的(de)單位和(he)個(ge)人(ren)，必須采(cai)取防(fang)(fang)(fang)揚散、防(fang)(fang)(fang)流失(shi)、防(fang)(fang)(fang)滲漏或者(zhe)其他防(fang)(fang)(fang)止(zhi)污染(ran)環(huan)境(jing)的(de)措(cuo)施；不得擅(shan)自傾倒、堆放、丟(diu)棄、遺(yi)撒固體廢(fei)物(wu)。”
8月2日，在永興洗(xi)(xi)煤(mei)廠(chang)(chang)內，新京報(bao)記(ji)者遇到了(le)子長(chang)市生態環境局(ju)一位(wei)前來(lai)視察的(de)(de)領(ling)導，談及洗(xi)(xi)煤(mei)廠(chang)(chang)的(de)(de)“煤(mei)泥壩”，該名領(ling)導表示，自(zi)己是(shi)昨天才(cai)知道洗(xi)(xi)煤(mei)廠(chang)(chang)可能存在往河道傾倒(dao)煤(mei)渣的(de)(de)行(xing)為，“我們要是(shi)能查到，早就處(chu)罰它(ta)了(le)。”
他強(qiang)調，洗煤(mei)廠自(zi)2005年就已建成，傾倒煤(mei)渣“應該(gai)是以(yi)前(的情況)”。“我敢跟你(ni)擔保，這不(bu)是這幾(ji)年的問題。”該(gai)名(ming)領導拒絕(jue)透露自(zi)己的姓名(ming)和職務。
救援與追責
8月(yue)1日中午(wu)，子(zi)長市(shi)消(xiao)防(fang)大(da)隊的一名(ming)工(gong)作(zuo)人員(yuan)告訴新(xin)京(jing)報記(ji)者，消(xiao)防(fang)隊上午(wu)接警出動后，首先救助受(shou)困群眾。8月(yue)1日下(xia)午(wu)，子(zi)長市(shi)委(wei)宣傳部的一名(ming)工(gong)作(zuo)人員(yuan)表示，目前現場搶險工(gong)作(zuo)基本完(wan)成，正在(zai)排(pai)查(cha)(cha)安(an)全隱患，沿途衛生清理、污水(shui)攔截、事故調查(cha)(cha)等工(gong)作(zuo)已展開。
根據當地居民拍攝的視頻，當晚七時(shi)許，橋(qiao)上的車輛(liang)已(yi)被拖走，有工(gong)程(cheng)車輛(liang)駛上橋(qiao)梁(liang)進行(xing)清理。當晚九時(shi)許，橋(qiao)上停著(zhu)警車、消防(fang)車，清理工(gong)作仍在進行(xing)當中(zhong)。
居民(min)也在(zai)清理(li)自(zi)己被污水“侵(qin)襲”過的(de)房屋。8月1日晚(wan)上，薛濤和兩(liang)個朋友(you)先用鐵鍬(qiao)把(ba)(ba)屋里的(de)污水清理(li)到(dao)門外，然后用清水把(ba)(ba)剩余的(de)污泥沖洗到(dao)平時修車(che)用的(de)工(gong)槽(cao)里，再用水泵把(ba)(ba)工(gong)槽(cao)里的(de)污水抽(chou)干。當天深夜(ye)，新(xin)京(jing)報記者(zhe)看到(dao)，工(gong)槽(cao)里已經積累了一尺(chi)厚的(de)污泥。
8月2日，新京報記者在現場看(kan)到，經(jing)過連夜(ye)清理，桃樹洼村受損(sun)最(zui)嚴重的(de)一條街(jie)道已經(jing)基本恢復，只有(you)走進一些居民的(de)院子、店(dian)鋪內，才能看(kan)到黑水過街(jie)留下的(de)痕跡。
8月(yue)3日中午，常燕斌的四(si)叔告(gao)訴(su)新京報(bao)記者，他正在(zai)派出所和政府部門的人協商善后事(shi)宜，希望盡快“把問題解(jie)決(jue)了”。
劉(liu)志杰(化名(ming))的便利店和常燕斌的超市(shi)相(xiang)隔不遠，也(ye)在洪(hong)水中遭受(shou)損(sun)(sun)失。劉(liu)志杰說，事故發生的第二天上午，有(you)政(zheng)府(fu)工作(zuo)人員來找(zhao)他統計(ji)損(sun)(sun)失情況。他準備過兩天再去咨詢，“看看有(you)沒有(you)負(fu)責賠償(chang)的人”。“不能損(sun)(sun)害都叫我們受(shou)了”，張建(jian)國也(ye)表示(shi)。
夏軍告訴新(xin)京報記者，根據相關(guan)法律(lv)法規，永(yong)興洗(xi)煤廠造成的(de)損失包括了村(cun)民財產損失和(he)生(sheng)態(tai)環境損失，政府除了應對(dui)其罰款(kuan)以外，還要責(ze)令其恢復原(yuan)狀，居民則有權依(yi)法向(xiang)企業進行索賠。
8月4日下午，新京(jing)報記者(zhe)致電子長市(shi)委宣傳部副部長、縣委通訊組組長拓(tuo)乃章(zhang)，詢(xun)問事(shi)故調(diao)查(cha)進展及賠償(chang)方案等問題(ti)，對方稱(cheng)需請示領導。截至發稿，未獲(huo)回復。
當(dang)地(di)煤炭業粗放生產、污染環境(jing)
地處陜(shan)北高原，子(zi)長以煤(mei)(mei)立市。據(ju)子(zi)長市政府官網介(jie)紹，子(zi)長市境(jing)內煤(mei)(mei)炭地質(zhi)儲(chu)量達(da)28.9億噸(dun)。據(ju)《延安(an)市煤(mei)(mei)炭產業發展規劃綱要(2010-2020)》，截至2010年，延安(an)市查明煤(mei)(mei)炭資源儲(chu)量56.16億噸(dun)，子(zi)長礦區占(zhan)到(dao)了其中的(de)一半。
林立(li)的(de)(de)洗(xi)(xi)煤(mei)(mei)(mei)廠(chang)從側(ce)面印證了子(zi)長(chang)(chang)煤(mei)(mei)(mei)炭業的(de)(de)繁盛(sheng)。洗(xi)(xi)煤(mei)(mei)(mei)是煤(mei)(mei)(mei)炭處理的(de)(de)一(yi)(yi)個重要環節，即(ji)通過水流沖洗(xi)(xi)或機器篩選除去原煤(mei)(mei)(mei)中(zhong)的(de)(de)雜(za)質，并對煤(mei)(mei)(mei)炭進行分級。子(zi)長(chang)(chang)市(shi)一(yi)(yi)位洗(xi)(xi)煤(mei)(mei)(mei)廠(chang)老板告訴新京報記者(zhe)，子(zi)長(chang)(chang)約有(you)七八十家(jia)洗(xi)(xi)煤(mei)(mei)(mei)廠(chang)。據(ju)西安(an)理工大學一(yi)(yi)篇碩士(shi)論文的(de)(de)不完全統計，在延安(an)市(shi)“十三五”期(qi)間建設的(de)(de)洗(xi)(xi)選煤(mei)(mei)(mei)項目中(zhong)，有(you)大約七成集中(zhong)在子(zi)長(chang)(chang)市(shi)。
然而(er)，子長(chang)(chang)的(de)(de)煤(mei)炭產業一直處于較為初級的(de)(de)狀態。子長(chang)(chang)市普(pu)查(cha)辦(ban)公室的(de)(de)李保華于2018年發表文(wen)章稱，子長(chang)(chang)“長(chang)(chang)期以(yi)來一直以(yi)粗放的(de)(de)小(xiao)煤(mei)窯生產經(jing)營方式，以(yi)賣原煤(mei)為主(zhu)，基本(ben)沒(mei)有形成產業鏈”。
有(you)公開數據可以佐證，2018年，子長(chang)的工業產值中，近六(liu)成是靠銷售中煤、煤泥、矸石等貢獻的。
具體到洗(xi)煤(mei)廠的(de)經營中，“粗放(fang)”體現在(zai)廢棄物的(de)處理(li)上(shang)。上(shang)述洗(xi)煤(mei)廠老板表示(shi)，前些(xie)年(nian)子長市有(you)很多(duo)洗(xi)煤(mei)廠露(lu)天堆(dui)放(fang)煤(mei)渣(zha)，往(wang)河道里(li)(li)傾倒煤(mei)泥。但(dan)隨著近幾(ji)年(nian)環(huan)保嚴查，往(wang)河道里(li)(li)倒煤(mei)泥的(de)情況(kuang)“一般沒(mei)有(you)”了，廢棄物需(xu)要(yao)經過環(huan)保處理(li)才能堆(dui)放(fang)，堆(dui)放(fang)到一定程(cheng)度后，回填到土溝里(li)(li)，上(shang)面還(huan)要(yao)鋪一米多(duo)厚(hou)的(de)土。
中國(guo)地(di)質大(da)學和原國(guo)土(tu)(tu)資源部土(tu)(tu)地(di)整治重點實驗室的一篇論(lun)文(wen)顯示(shi)，在黃土(tu)(tu)高(gao)原地(di)區，與油(you)庫(ku)、污水處(chu)理(li)廠、儲煤(mei)倉、矸石電廠等煤(mei)礦工業場地(di)相比(bi)，洗(xi)煤(mei)廠對土(tu)(tu)壤(rang)的重金屬污染程度最(zui)高(gao)。
2016年，當地人(ren)楊守拙(zhuo)(化(hua)名)分別向縣(xian)環保(bao)局、鎮(zhen)政(zheng)府、中央(yang)環保(bao)督(du)察組駐(zhu)陜西站舉報，永興洗煤(mei)(mei)(mei)廠租(zu)賃村里(li)的(de)60畝土地后，在上面堆放大量煤(mei)(mei)(mei)渣、煤(mei)(mei)(mei)泥，未采(cai)取任何防護措施的(de)情況，認為(wei)其將會污染地下水源(yuan)，威脅子(zi)孫(sun)后代。
楊守(shou)拙(zhuo)說(shuo)，當時縣環保部門的工作人員告訴他，需要(yao)發(fa)動更多村民來舉報。他們寄往鎮(zhen)政府和環保督察組(zu)的舉報信則(ze)杳無音訊(xun)。
面對以煤為(wei)生的(de)粗放發(fa)展模式，子長(chang)市政(zheng)府也在尋求轉變。在2018年統計公報中，子長(chang)市政(zheng)府提出了“擴煤、穩油、增氣、興電、促轉化”的(de)發(fa)展思路。一方面，繼續擴大原煤生產，另一方面，希望(wang)發(fa)展其他產業。
新京報記者查詢(xun)發(fa)現，子(zi)長(chang)市(shi)目(mu)前有多個風電(dian)(dian)、煤(mei)電(dian)(dian)項(xiang)目(mu)在(zai)籌(chou)劃建設(she)當中。而(er)在(zai)子(zi)長(chang)市(shi)政(zheng)府官網公布的2018年十大重點建設(she)項(xiang)目(mu)中，有兩座(zuo)煤(mei)礦(kuang)建設(she)項(xiang)目(mu)，一座(zuo)40萬噸(dun)/年的甲醇項(xiang)目(mu)，以及一座(zuo)占地(di)10萬畝的蘋果(guo)基地(di)建設(she)項(xiang)目(mu)。
8月2日(ri)、3日(ri)，在(zai)當(dang)地村民的(de)指引(yin)下，新(xin)京報記者兩次試圖(tu)前往“煤泥壩”，但(dan)山洪(hong)過后，大量煤泥已將道(dao)路完全封死。記者沿另一條(tiao)山路來(lai)到永興(xing)洗煤廠上游的(de)山腰處，俯瞰可見，河道(dao)中煤泥遍布，顯(xian)然非“一日(ri)之功(gong)”。
在(zai)采訪最后(hou)，楊守(shou)拙向新京報記者表(biao)示(shi)，舉報無(wu)果后(hou)，自己就“慢(man)慢(man)心涼了(le)”。因(yin)此，雖然后(hou)來他知道洗(xi)煤廠往(wang)河道傾倒“煤泥”，也(ye)沒有再舉報過。
楊守拙認為，此次(ci)“黑水襲城”“不叫自(zi)然災害，是自(zi)然因素(su)疊加人(ren)禍導致的結果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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